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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求的,不外是現世的安穩。然而,她沒想到,這男子、這世道,早已不容她安穩了。
公元一九四三年,十里洋場,上海灘上,這位張姓小女子,正在過著最入世最俗氣最物質的小日子,她正為名、為利、為錢,努力著,憂愁著,歡喜著,愛戀著。在市井的俗氣中,她在滬上文壇的尖峰上演繹著自己的“傾城之戀”。
而在這滬濱的繁華遍地之外,萬千國人在鐵與血、生和死之間抗爭著、掙扎著。然而,對這一切,她都並不關心,甚至壓根不曾措意。
那些年,有一部小說叫《*》。故事是:一位女子,出任愛國殺手,色誘漢奸高官。自己人一面利用她,一面視她為不潔。而高官則與之糾結不已。在最關鍵的時刻,她選擇了高官。那些年,還有過一部書叫《山河歲月》,作者曾是一位漢奸高官。紙醉金迷的上海,胭脂遍地的江南;是太盛產故事了,一切糾結終將結束。
終有一日,《*》的作者告給《山河歲月》的作者:“我已經不喜歡你了。你是早已不喜歡我的了。你不要來尋我,即或寫信來,我亦是不看的了。”
今生今世,他們不再相見。
某年某月某日,一篇文章面世了:
不見張愛玲三十年了。
“三十年前的上海,一個有月亮的晚上……我們也許沒趕上看見三十年前的月亮。年輕的人想著三十年前的月亮該是銅錢大的一個紅黃的溼暈,像朵雲軒信箋上落了一滴淚珠,陳舊而迷糊。老年人回憶中的三十年前的月亮是歡愉的,比眼前的月亮大,圓,白;然而隔著三十年的辛苦路望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帶點淒涼。”
這是《金鎖記》裡開頭的一段。我現在正是帶著滿頭的白髮,回看那逝去的光陰,飛揚的塵土,掩映的雲月。
……彼此以文字交往始,已經整整四十年;闊別至今,她也未嘗從我內心深處的“親友題名錄”中登出,卻是事實。她的著作,四十年代在大陸出版的《傳奇》、《流言》,我至今好好地儲存著;她近三十年在臺灣和香港出版的著作,也已經大體蒐集完全,只是最近得到的三本來不及讀。唐文標的《張愛玲研究》、《張愛玲資料大全集》等書,我手頭都有。胡蘭成的《今生今世》和《山河歲月》,我也找來讀了。我自己忝為作家,如果也擁有一位讀者——哪怕只是一位,這樣對待我的作品,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三十年風馳電掣般過去了,作為張愛玲的忠實讀者,我多麼期待能看到她新的《金鎖記》,新的《傾城之戀》。——“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下去”,我希望,“三十年前的故事還沒有完。”
我在北方湛藍的初冬,萬里外,長城邊,因風寄意,向張愛玲致以良好的祝願,親切的問候。
這是篇上好的文字。它的作者是一位老者,他叫柯靈。
1984年的《讀書》和《收穫》同時發表了柯靈的《遙寄張愛玲》和張愛玲的《傾城之戀》。從此,這個小女子在大陸消失三十餘年之後終於浮出水面。一個作家,在自己淡出江湖幾十年之後,能有這種輝煌,是一種福氣;而自己能夠在有生之年見證這種輝煌,更是一種喜氣。在上世紀的中國,能夠享受、而且配得上享受這份榮耀的人,真的不多。她配。
她也配得上有這樣的朋友。她把太多的情給了那個柔若無骨的男子,所以她對旁人的情已不多。情不多,朋友自然不多。柯靈是一個。那一年,他正在主編《永珍》。那是個商業性雜誌,如果沒有力作的支援,是容易垮掉的。於是他苦苦尋求作家支援。苦苦渴求之中,那篇《沉香屑——第一爐香》進入了他的視野。可是他並不識作者。發表此文的《紫羅蘭》的主編周瘦鵑是他的老友,但問起這事來總歸不便。大概是七月的時候,她卻意外地出現了。絲碎花旗袍,高高的個子,出現在《永珍》主編的面前。她肋下夾著一個報紙包,裡面是小說,內附插圖。“會面和談話很短,但很愉快……我當時的心情,至今清清楚楚,那就是喜出望外。雖然是初見,我對她並不陌生,我誠懇地希望她經常為《永珍》寫稿。”差不多是這時候,她已經一躍登頂,紅遍滬上,粲然無限。這個小女子,已經以銳不可當之勢獨步文壇。然而須知淪陷區的滬上文壇也是魚龍混雜,清濁莫辨。這小女子對政治又實在是外行。很有些背景不乾不淨的報刊也為她賣力地鼓掌。柯靈對她“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同在滬上的鄭振鐸、夏丏尊、王統照等宿將亦託柯靈建議她不要到處發表作品,若有文章,可交開明書店儲存,付給稿費,等海晏河清之日再行刊發。以她的才華,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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