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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倆姓謝。然後呢?”
“然後……蘭臺令,我很喜歡……可是,有一天……半夜……”子釋目光四散飄蕩,下意識的跳過去,“花家和白沙幫的人……居然也到了西京……國舅家的孫子纏上了子歸,皇帝要賜婚……所以……子歸跑到邊關去打仗……”
“子釋!”長生聽出蹊蹺,握住他的手,掐在合谷穴上,“告訴我,那天半夜,發生了什麼?”
子釋被他掐得靈臺一醒,抬起頭,看了一會兒,慢慢道:“有一天半夜,一個人……闖到家裡來……”
“誰?!”
“這個人……你也認得的。你認得,子歸認得,子周卻不認得。我……我本來應該認得的,可是我……忘記了。朝中遇見,也沒往心裡去。誰能想到……早該死了的人,居然還活著。不但活著,還搖身一變,成了國舅親信、皇帝寵臣……”
長生腦中巨閃,渾身血液都被凍住。
子釋反而似乎平靜下來:“那天……是重陽節,子周和子歸去了外祖府上,我自己留在家裡,很晚才睡。後來……後來……後來,我生病了……我以為自己要死了,可是……卻又沒有死……”
“子釋!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長生再沒有絲毫力氣支撐自己,抱著他的身子一點點滑下去,跪倒在地:“求你……不要說了……”
“……預備入朝做官,我想著,沒準……能有你的訊息。萬沒料到,會……碰上了……這個人……”
長生抬起頭,哽咽哀求:“子釋……不要……說了……”
“那時候……也不是……完全不能堅持。可是……我……沒有堅持……長生,我累了……”
兩行清淚順著臉龐匯聚到頷下,凝成晶瑩剔透一顆,倏忽墜落,滴在長生衣襟上。
萬箭攢心。
眼淚一旦開閘,便再也止不住。成串成行,成湖成海,掀起滔天巨浪,恨不能淹沒彼此,淹沒世界。
還能有什麼辦法?滄桑歷盡,只餘俯仰茫茫,傾淚一哭。
哭山河破碎。
哭身世浮沉。
哭天地不仁。
哭紅塵有愛。
所有矜持考量形勢後果俗務旁人統統拋卻,子釋攥著拳頭,涕泗滂沱:“顧長生……你為什麼……為什麼……不早點兒來?”
——為什麼,總是我等你?
——為什麼,總是在等你的時候,等來一場劫?
縱橫交錯的淚水沸騰翻滾,如凌訊熔漿,澆得長生從頭到腳體無完膚,血肉筋骨腐蝕殆盡,找不著心在哪裡。
“你叫我……等那麼久……咳!……咳!那麼……那麼……久……”子釋哭得幾欲斷氣,“你個……個該死的……混蛋……我……咳!……我……”只覺五臟六腑都咳碎了也不解恨,禁不住四肢抽搐胸口發麻,身體已經不屬於自己。
長生“騰”地站起來,把那傷痕累累的身軀緊裹在懷中。明知道再多的心痛也無法償還他,再多的溫柔也無法安慰他,卻只能不停的親吻著,撫摩著,低語著:“子釋,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好,我混蛋,我……我竟沒有守在你身邊,跑去為不相干的人操心;我竟不能伴你左右,護你周全;我害你吃苦,害你……被人欺負……我錯了,我錯了,以後不會了,再也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分不清到底是兩人之間誰的淚水,讓自己整個溶化在裡面。長生顧不上憤怒,來不及悔恨,只有一個念頭清晰無比:永遠不要再看見他這樣哭泣。
薄薄的肩胛骨在掌下劇烈顫動,如同蛛網上痛苦掙扎的蝴蝶。洶湧的淚流浸溼了前襟,滲透到創口深處,把那無形的傷痛直接傳達至心底。
長生忽然害怕極了。恍惚覺得淚水似乎化作了鮮紅的血液,他把全部精神力氣都用在了這場痛哭。哭過之後,再無牽掛,就此永訣。
“子釋,別哭了……別哭了……”長生輕拍著他的脊背,“你這樣哭下去……我、我要瘋了……”
不能任由他這樣縱情發洩。長生迫使自己凝神定息,低頭含住他的唇,強行度進去一縷真氣,為他歸經順脈。
小心試探著走過一個周天,情緒已經不再無法控制。他閉著眼睛靜靜靠在自己胸前,淚水並沒有停止,源源不斷汩汩而出,如同無聲的潛流,在黑暗中匯聚上漲,沒過坻石沙洲。
這樣沉默。比表面的驚濤駭浪更加令人心慌心痛。
“子釋,說句話,說句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