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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晚上,我們坐在一起釣魚,嚼著又乾又硬的麵包,小聲談論著不久前發生的那場森林火災。
大火是從洛普哈村附近一個林間空地上燒起來的,割草的人們忘了熄滅那兒的一堆篝火。由於刮乾熱風,火很快被吹向北方,它以每小時二十公里的火車行駛的速度向前推進。它聲勢浩大,猶如數百架緊貼地面作超低空飛行的飛機。
濃煙遮住天空,太陽懸在空中,如同一隻血紅的蜘蛛吊在一面織得十分緊密的灰白色蛛網上,煙燻得人眼睛痛,彷彿在下一場緩緩降落的灰雨。它給靜靜的河水蒙上了一層灰。有時從空中飛來一些白樺葉子,這些葉子也已變成灰燼。只要輕輕一碰,它們就會化作灰塵。
一群群野鳥跌進火中,都被燒焦了。爪子被火燒傷的熊爬進湖中,陷在很深的淤泥裡。它們又痛又氣,高聲吼叫。蛇來不及避開大火,火災之後,村裡的小男孩們從沼澤地裡帶回許多燒焦了的蛇皮。
夜間,陰鬱的火光在東方盤旋飛舞,各家庭院裡牛鳴馬嘶,地平線上突然亮起一顆白色訊號彈一一這是滅火的紅軍部隊互相警告:火已經離得很近了。
“我在那時候,就在起火以前,”普羅霍爾輕輕地說,“正好到小湖上去,還帶了獵槍。我碰到一隻兔子,是棕黃色的,有一隻耳朵破了一道口子。我開了一槍,沒打中:老了,我的眼睛不等槍響就會眨眼。要麼是,比如說吧,會流眼淚。我可是個蹩腳獵人!
“這是在白天,最悶最熱的時候。我熱得閉上了眼。躺到一棵白樺樹下,睡著了:這樣更容易等到晚上熱氣消退的時候。一股煙味把我燻醒了,我看到一一風把煙吹過來,吹得湖上到處都是煙。眼睛刺痛、喘不過氣來。著火了,可是看不見火。
“唉,我想,鬧了半天,竟落了個不得好死。那時候樹林幹得冒煙,就像火藥一樣。我往哪兒去,往哪裡跑啊?反正一樣,火會壓倒我,擋住我的路,哪裡也不讓我去。怎麼辦呢7
“我順著風跑,可是湖那邊火已經在白楊林裡畢畢剝剝地燒著了,眼看著火舌在舔苔蘚,在吞食野草。我喘不過氣來,心在怦怦地跳,我猜到,火就要燒過來了。
“我跑著,好像一個瞎子,不知道是往哪兒跑,大概什麼也沒看見,在一個土墩上絆了一跤,這時,就在我腳底下跳出一隻兔子,它一點也不害怕,在我前面跑著,一瘸一拐,豎著兩隻耳朵。我跟在它的後面,心想,咱們兩個一道,興許能想法逃出去,不至於死在這裡,因為樹林裡的獸類比人的鼻子靈,嗅得到哪裡有火。我怕被它拉下,對它大聲喊:‘請跑慢一點兒!’它呢,自己都快跳不動了。
“我這樣和兔子一起跑了多久呢,我記不得了。不過煙味已經小了。我回頭一看,看到,風正卷著火苗漸漸往後退,刮到紅色沼澤地那邊去了。這時我一下子倒在地上:我的力氣用光了。我躺在那兒,兔子躺在我的旁邊,在大聲喘氣。我一看,它後面的兩隻爪子已經燒焦了。
“我躺著,好好休息了一陣子,把那隻兔子裝進口袋裡,好容易才算走回自己村裡。我把兔子帶到獸醫那兒,想治好它的傷。獸醫笑了。‘普羅霍爾,’他說,‘你最好還是把它烤熟了,就著土豆吃掉它吧。’我啐了一口,就走了,把獸醫罵了一頓。
“兔子死了。在它面前我是有罪的,就像對孩子犯了罪一樣。”
“老大爺,你有什麼罪過呢?”
普羅霍爾沉默了一會兒,笑了笑說:
“怎麼有什麼罪過?那隻兔子,我的救命恩人,一隻耳朵上有一道口子啊。對獸類,也得懂得它的心哪,不是嗎,你認為呢,我的好人?”
“你恐怕還一直在打獵吧?”我對普羅霍爾說。
“不一一不,親愛的,看你說的!現在我把槍都賣了,見它的鬼去吧!如今對兔子我連碰都不敢碰了。”
天快黑了,我才和普羅霍爾一道回去。太陽落向奧卡河後面,在我們和太陽之間橫著一條暗淡的銀白色帶子。秋天的蛛網密密麻麻覆蓋著草地,太陽照在上面,不時發出反光。
白天蛛絲隨風飄蕩,纏住未收割的牧草,宛如一根根很細的銀絲,黏在槳上、臉上、釣竿梢上和牛角上。它從普羅爾瓦河的此岸拉到對岸,慢慢在河上織出許多輕飄飄富有黏性的網來。早晨蛛網上露水盈盈。在陽光照耀下,罩在蛛網和露珠下的柳樹儼然是童話中的仙樹,似乎是從遙遠的遠方遷移到梅肖爾土地上來的。
每一面蛛網上都有一隻小蜘蛛。蜘蛛是在風帶著它飛過地面的時候結網,有時會連著蛛絲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