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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留下痕跡,而對此我無可奈何。
水是不安分的,最輕微的傾斜都會使它發生運動;下樓梯時,它並起雙腳往下跳;它是愉快而溫婉的,你只要改變這邊的坡度,它就應召而來。
程依榮 譯
山,注視①
勒.克萊齊奧
勒.克萊齊奧(1940一 )。法國作家。代表作有《沙漠》、《尋金者》等。
我想談談實在的美,談談人的眼睛,例如山,例如光。
陽光下,它很大,它的石壁,它的褶皺,它的溝壑,它的覆蓋著易碎的泥士的緩坡,它的雪崩似的滾滾塵埃。它在光的中心,它像鹽像玻璃一樣閃亮,它巋然不動,獨立於高空之中。它身上一切都是那麼堅硬,那麼真實。它是大地表面致密的一塊,是一個隆凸,沒有一種活的東西能像它一樣。人們可以給它一個名字,如埃布呂斯,或者庫赫一伊一巴巴②。人們可以談論它,講述它的故事,探索它的起源,說說住在它上面的人。人們可以計算它的體積,研究它的構成,它的演變。然而這一切又能如何呢?它還是它,不動,不聽,不應。人們可以在它身上取一小塊石頭,帶往很遠的地方,幾千公里吧,或者扔進大海。人們可以在鼓盪的風中幾天幾夜地燒它,把它變成火山。人們可以在它的縫隙裡放入炸藥,安下起爆裝置。然而安起爆裝置的手始終是離得遠遠的,爆炸之後,山依然如故。
山是持久的,強大的,它的基石紮根在大地深處,隨著人的遠離,它始終赫然立於地平線上,繼而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模糊。消失的是枯草、樹、一座座房屋、道路、水泥場,剩下的只是輕淡的線,宛若空中膨脹的雲,灰色和淡紫色的隆凸,脹滿了空間。它還在那兒,繼續在那兒,每天,每個早晨,都在同一個地方。它舉起它那巨石嶙峋的大塊向著天空,就這樣,不費一點兒力氣,沒有一點兒道理, 因為它就是它,絕對地是它,自由而強大,空氣和水的領域中的一個固體。風從它身上吹過,侵蝕它的峭壁,沿著山谷,自北而南。
沒有什麼比這孤獨的山更持久,更真實。任何廟宇,任何建築,任何人的居所。它們很想跟它一樣,充當登天的板凳,向著隱藏的神祇們舉起盛滿祭品的托盤。然而山就是一位女神,人們注視不斷地被引向它。
注視就是光,有生命的光,跳躍著奔向白色的山岩,熱力深入岩石,令其微微地顫動。在不動的山的坡上,小樹和松柏是灼熱的,讓空氣中充滿它們的氣味,而寒冷的風從它們周圍滑過。每天它們都在那兒,用它們的根抓住風化的泥土。雲在谷底積聚,然後很快,隨風而降,然後散開,化水為雨,灌林和大樹的葉子分開了,人們聽見山裡發出一陣陣古怪的喘息聲。
光不斷地從虛空的深處向山移動。重要的不是聲音,不是汽車在城市的小路上賓士,不是古老的無花果樹枝條上一群群的蚜蟲。重要的是人面對孤獨的大山時,他所看見的,他所等待的。
人們看啊,看啊,總是看不夠。人們一無所知,一無所願,不等待啟示。也不等待變化。人在目光的一端,女神一一山在另一端,它們不再孤獨了,它們變成兩個完全一樣的領域,可以讓美透過。
遙遠的美,人不能觸控,如夜空中的星辰,天上雲層的堡壘的軌跡,或晨曦。然而它就該是這樣,不可觸及,比人看見的空間還要大,於是注視和它一樣,不再是腳、翼和輪子所能及的了:那邊,直到那邊,它到達路的盡頭,越過了有限世界的門檻,進入不可逾越的區域。
它是多麼地穩定啊!在它周圍,一切都踉踉蹌蹌,舉步遲疑、消融、變化。人的腿是軟的,胳膊沒了力氣,頸項彎曲如橡膠。然而它,它是石頭做成,巨大、沉重,屹立在大陸的基石上,在寬闊的背上馱著大氣層。
有時,它是無情的,粗暴的,它那尖利的稜角,傷人的絕壁,陡峭的懸崖有鳥兒碰死。太陽在它上面閃光,遍及它的全身,照亮斑斑白堊、石膏、膠結物的懸崖。這時,它是那樣的大,佔滿了整個空間,低處的土地朦朦朧朧,藍黑色的天空,緩緩地圍著它旋轉,彷彿大海圍著島嶼一樣畫出了許多同心的圓。它像一個國家那樣大,廣闊得要幾年工夫才能到它的頂,小群小群黑色昆蟲沿著一道道石槽爬行。它像一個行星那樣大,從大地的深處直達天的最高處,整整的一塊,石頭像冰冷的火焰進射,而且從不墜落。
它是那樣的大,不可能有空虛、恐懼和死亡。它像一座冰山一樣巨大、寒冷,在凝視著它的光中炫人眼目。一切都衝向它,像鐵屑受到磁石的吸引。沿著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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