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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的露營地,都有一張鋪好的床榻迎候你就寢。我自覺已重新發現了一個雖為村夫莽漢悟及但仍為政治經濟學家懵懂不明的真理,或者至少說我已為自己覓得一種新的樂趣。我陶醉在獨處的樂趣中,卻又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缺憾:但願在這燦爛的星光下,能有一位伴侶躺在身邊,寂無聲息,一動不動,就躺在伸手可及之處。世上有一種情誼,比起幽居獨處,更能保持心神的寧靜。倘能正確領會,便可昇華孤淡的心境,使之臻於完美。和一位自己摯愛的女子同宿於露天,實乃最純真、最自由的生活。
我這樣躺著,心中交織著滿足與憧憬。這時,一個聲音隱隱約約地飄忽而至,我起初以為是遠處農場傳來的雞鳴犬吠,可它不絕於耳,逐漸變得清晰可聞,原來是一位過路客沿著谷底小徑邊走邊唱。他的歌算不得優雅動聽,但卻融入了美好的心聲。他亮開嗓門,歌聲在山坡上飄蕩,震得林中的茂密枝葉颯颯作響。我曾在夜間沉睡的城市裡聽見行人走過身邊,有的邊行邊唱,記得還有一位大聲吹奏管風琴;我也曾聽見街上驟然響起轆轆的車聲,打破了持續數小時的靜謐。當時我醒在床上,車聲久久縈繞於耳際。但凡夜遊客,無不具有一種浪漫的氣質,令我們饒有興致地猜測他們的行止。眼下,歌者聽者同時浸潤於浪漫的氛圍。一方面,這位夜行客酒意醺然,引吭高歌;另一方面,我躺在睡袋裡,在這五六千英尺見方的松林,獨自吸著菸斗,仰望星空。
再次醒來時,天上的星星多已消失,惟有堅定護衛黑夜的幾顆依然閃爍。遠望東方地平線上現出一抹淡淡的晨曦,就像我夜間醒來時看到的銀河。白晝將至。我點燃燈,就著微弱的光芒,套上皮靴,繫好綁腿,掰碎麵包餵了莫代斯丁,水壺灌滿溪水,點上酒精燈,煮了些巧克力。黑暗長時間地籠罩著我香甜入夢的林間空地。然而頃刻間,維瓦賴峰頂上空一大片橙色鍍上了粼粼金輝。看著嫵媚可愛的白晝翩然而至,我心頭湧動著莊嚴與欣喜的思緒。我興致勃勃地諦聽汩汩水聲,縱目環顧四周,實指望有什麼美麗的景物突然出現在眼前。可是沒有。紋絲不動的黑松,寬敞的林中空地,嚼草的驢,一切仍是原樣。只有光由晦轉明,給萬物注入了生機,注入了和暢的氣息,也使我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歡暢。
我喝下味雖寡淡、但卻溫熱適口的巧克力汁,在林中來回踱步。就在信步閒逛的時候,一陣勁風呼嘯而至,恰似早晨大自然的一聲長嘆。風過之處,附近的樹垂下黑色的枝葉,我看見遠處崖畔稀稀立著幾株松樹,樹梢沐浴著金色的朝暈,隨風起伏盪漾。十分鐘後,陽光迅速灑滿山坡,驅散斑駁的陰影。天色大亮了。
我連忙收拾行裝,準備攀登矗立在眼前的險峰。可腦中冒出的一個念頭卻令我躊躇難行。其實它不過是個幻覺,可幻覺有時也會縈心繫懷,難以擺脫。我依稀覺得,我在綠野仙境受到慷慨、及時的款待。空氣鮮澄,溪水清冽,黎明召喚我駐足片刻,欣賞美景,且不說斑斕絢麗的夜空,秀色可餐的幽谷。受到如此盛情的款待,我覺得自己欠下了誰的一筆人情債。於是,我一邊走,一邊喜滋滋地、同時又有些忍俊不禁地往路邊草地上拋撒錢幣,直至留足住宿費。我相信這筆錢絕不至於落到哪個家境富裕、脾氣乖戾的牲口販子手裡。
……
①斯蒂文森騎的驢子。
朱建迅 譯
遠處的青山
約.高爾斯華綏
約翰.高爾斯華綏(1867一1933),英國著名作家。著有《福爾賽世家》等作品。一九三二年獲諾貝爾文學獎。
不僅僅是在這剛剛過去的三月裡(但已恍同隔世),在一個充滿痛苦的日子一一德國發動它最後一次總攻後的那個星期天,我還登上過這座青山嗎?正是那個陽光和煦的美好天氣,南坡上的野茴香濃郁撲鼻,遠處的海面一片金黃。我俯身草上,暖著面頰,一邊因為那新的恐怖而尋找安慰,這進攻發生在連續四年的戰禍之後,益發顯得酷烈出奇。
“但願這一切快些結束吧!”我自言自語道,“那時我就又能到這裡來,到一切我熟悉的可愛的地方來,而不致這麼傷神揪心。不致隨著我的錶針的每下嘀嗒,就又有一批生靈慘遭塗炭。啊,但願我又能一一難道這事便永無完結了嗎?”
現在總算有了完結,於是我又一次登上了這座青山,頭頂上沐浴著十二月的陽光,遠處的海面一片金黃。這時心頭不再感到痙攣。身上也不再有毒氛侵襲。和平了!仍然有些難以相信。不過再不用過度緊張地去諦聽那永無休止的隆隆炮火,或去觀看那倒斃的人們、張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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