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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說,我總算擺脫了我的自卑、膽寒和怯生的羞態,與初次乘車去曼陀麗時相比,已經判若兩人:那時候,我充滿著急切的希望,處處為極度的笨拙所掣肘,還拼命想取悅於人。我所以會給丹弗斯太太之流留下那麼惡劣的印象,自然是因為我舉止失當。在呂蓓卡之後,我在人們心目中的形象是什麼樣的呢?記憶像座橋樑,把歲月溝通,我可以回憶起自己當時的形象:一頭平直的短髮,稚嫩而不敷脂粉的臉蛋,衣裙均不合身,還穿著我自己裁製的短褂,像個羞怯失措的小妞兒,跟在範?霍珀夫人的後面。她總是領著我去吃午飯,她那五短身材在搖晃的高跟鞋上很難保持住平衡;那件過分俗豔的折邊短外套,襯托出她肥大的胸部和扭擺的臂部;還有那頂新帽子,上面插一支其大無比的羽毛,歪斜地覆在腦袋上,露出一大片前額,光禿禿猶如小學生褲子的膝蓋部。她一手拎個大提包,就是人們放護照、約會錄和橋牌得分冊的那類手提包;另一隻手總是玩弄著那副永不離身的長柄眼鏡——他人私生活的大敵。她總是走向餐廳角落臨窗處的一張桌子,那桌子通常總由她佔坐。她把夾鼻眼鏡舉到自己豬似的小眼睛前,左右巡視一番,然後就讓眼鏡聽其自然地落下,懸在黑緞帶上,再發一通表示厭煩的感嘆:“知名人物一個也沒有!我要對經理說去,他們必須削減我的旅館費。他們不想一想我到這兒來幹什麼的,難道是專來看那些茶房的不成?”接著她就把侍者召到身邊,說話的聲音尖利而繼續,像把鋸子撕裂著空氣。
今天我們進膳的小飯館,同蒙特卡洛“蔚藍海岸”旅館富麗豪華的大餐廳相比,真是大相徑庭;拿我眼下的伴侶與範?霍珀夫人相比,更有天壤之別:他這會兒正用那雙穩健的、長相很美的手,沉靜而有條不紊地剝著一隻柑桔,時而還抬起頭來朝我莞爾一笑;而那位範?霍珀夫人則是用戴著珠寶戒指的圓滾滾手指,不住地在自己堆滿五香碎肉卷的盤子裡東翻西扒,還不時疑神疑鬼地朝我的盤子瞟上一眼,怕我的口福比她好。其實她根本用不著操這份心,因為侍者憑著幹這一行的不可思議的敏感,早就覺察到我是她的下人,地位微賤,於是給我端來一盤火腿拼豬舌,這盤菜大概是哪位顧客嫌切割得不成樣子,半小時前退還到冷食櫃去的。侍僕們的那種嫌棄態度,還有那種明顯的不耐煩,也真有點怪。我記得有一回同範?霍珀夫人住在鄉下,那客店的女傭對我膽怯的鈴聲從不理會,我的鞋子也不給拿來,而冰冷的早茶總是像垃圾似的堆在我的臥室門外。在“蔚藍海岸”情形也一樣,只是沒有這麼過分罷了。但有時故意的冷淡竟變成了惱人的無禮嘻笑,以致從旅館接待員那兒買張郵票簡直是活受罪,巴不得能躲開才好。那時,我一定顯得年幼無知,而自己當時也深深感覺到這一點。一個人要是太敏感,太不識世故,聽著一些其實很平常的言詞,就會從中辨出許多影射和挖苦的意思來。
那盤火腿拼豬舌,至今仍歷歷在目,它們被切成楔形塊兒,乾巴巴的沒有滷汁,一點也引不起食慾。但我沒有勇氣拒絕這個拼盤。我們一聲不吭地吃著,因為範?霍珀夫人喜歡把全副心思放在飯菜上。辣醬油打她下巴上流下,從這一點,我看得出那盤五香碎肉卷很合她的口味。
看她吃得那麼歡,可一點沒能使我對自己點的那盆冷菜引起興趣,因此我就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這時,我看見挨著我們的那張桌子,三天以來一直空著,如今又有人來佔坐了。餐廳侍者領班正用他那種專對特殊主顧施行的躬身禮,把新客人引到座位上來。
範?霍珀夫人放下餐叉,去摸夾鼻眼鏡。她直勾勾盯著鄰座,我真為她害臊。可新來的客人並未注意到她對自己的興趣,徑自對選單掃了一眼。接著,範?霍珀夫人啪地一聲折起長柄眼鏡,從桌子那頭探身向我,小眼睛激動得閃閃發光,說話的嗓門稍許大了些。
“這是邁克斯?德溫特,”她說。“曼陀麗莊園的主人。這莊園你當然聽說過羅。他臉帶病容,對嗎?聽人說,他妻子死了,給他的打擊太大,一時還沒恢復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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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萊默夫婦之爭(1)
第一章
他沒想到會看見血。書本上和醫學指導都沒提到出血或被單上的棕色斑點,所以他沒有思想準備。跟他說過會有疼痛,所以他有思想準備要幫她闖過這一關。
“我在這兒,親愛的。來。你照規定呼吸吧。”他敦促著妻子,完全照章辦事,像個忠於職守的軍人。
“一、二、三,呼氣……”
“去你的!”她說。
他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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