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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抓吧!”於是六個人一齊伸手,海蕖抓的是“寶玉”,海森抓的是妙玉。六個小餅又擠擠擦擦地放在一起。接下來是擲色子,擲著幾點就走幾步。至於‘請安’、‘賀喜’的地方就往大碗裡放一枚銅子,誰先走‘太虛幻境’誰就把碗裡的錢拿去一半,退場。於是海蕖忙不迭地在小碗裡擲了一下色子。
“彆著急啊!”留神掉在‘迷津’裡,那就還得從頭走起”。海林提醒說。
海蕖抓到“寶玉”本來很高興,以為這位主角一定有不少便宜可佔。豈料他是最倒黴的角色。走到賈母、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媽這些長輩面前都得和其它人一樣請安不算,遇到個丫頭也得給‘買脂粉錢’要遇見賈政就更糟糕,不但不能前進,還得退上幾步,什麼時候躲過他才能繼續前進,最後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往大碗已經‘賀喜’進去的三十多個小銅子,眼看著‘太虛幻境’已經在望,不幸一樂掉進“迷津”,糊塗灌頂,還得返本還原,從第一步走起。結果眼巴巴看著海森把那半碗錢那走!
不知是哪位聖哲先賢的發明創造,大年三十照例要熬一宿,富貴人家把它叫做“守歲”,這兩個字大概原意是“首歲”,即一歲之首的意思,和八十年代後的“新年鐘聲”一樣,表示新的一年的開始。貧窮人家管它叫“熬年”,這倒很為形象。“熬”字總是含著不大好過而硬撐著過的意思。窮人熬過一年好不容易呀!燕宅這樣的說不清貧富的人家兒熬過這一年也大非易事。一年到頭沒個可靠的進項,卻有那麼多決不能將就的開銷,舊帳不能還清,新帳卻定而不移地有增無減,對於這樣的“歲”守個什麼勁兒!孩子們自認沒有奉陪到底的職責,大概才半夜兩點多鐘,還沒走到“太虛幻境”就一個接一個的打著哈欠,爬在“怡紅院”入了夢鄉。
早晨七點多鐘睜開眼,就聽見那些疲憊不堪又餘勇未盡的吆五喝六、噼哩啪啦聲。晨妝一過,牌局收了場,大人們有的去泡澡堂子,有的按照皇曆的指示,朝財神所在的方向去溜灣,有的打道回府準備更衣拜年。
初五以前官客們的主要任務是到七親八友家去拜年,看看人家的天地桌,這天地桌本是一個臨時性的供桌,是除夕專設之桌。一般沒有大佛堂的家庭特別重視天地桌,因為平時對佛供獻較少,到年終歲盡時就對神佛大大酬勞一次,此外,這天地桌主要是為接神使用。天地桌的內容與常年佛堂有所不同,除共有的掛錢、香燭、五供、大供之外,其受祀的偶像也大都是臨時性的,如:“百分”,它是一本木刻版的神像畫冊;“天地三界十八佛諸神”,是一張用大幅黃毛邊紙木刻水彩印的全神碼;祿福壽三星畫像等。以上諸像有的接神後即焚化,有的則須到破五、甚至到燈節兒才焚燒。擺天地桌的位置也不統一,如堂屋地方寬大,可置於屋中,如屋內無地,就置於院中。傳說三十兒晚上是天上諸神下界的時侯,所以也是民間接神的時候。
這世界上好多事往往都是在人們自己的主觀意志下慢慢的變味兒的,像這天地桌原本是接神的,盡心就得了,無所謂有多排場,可因為大傢伙都要去別家拜年,都要祭拜一番別家的天地桌,於是這天地桌的擺設也就無形中成了顯示這個家庭的實力的象徵。為了接待各路官客,初一到初五女人是不能出門兒的,也叫做“忌門兒”,說是女人這幾天去拜年要衝犯人家的天地桌。其實這也不能全視為是輕視婦女,細想起來也大有道理:那年頭,沒有電話,也沒那麼多方便的交通工具,借過年之機親友們彼此登門拜年,以保持聯絡和示意親近;要是從初一起官客堂客一起出去拜年,豈不全要彼此摸空麼!所以初五以前堂客不出門,也含著留守待客的意思。“堂客”不僅指大姑娘、小媳婦,老太太,也包括海蕖這樣的小姑娘。這五天裡頭,男孩子也都出去拜年了,妞兒們只能在家裡跟著嬤嬤們學著趕皮包煮餑餑。也不知道又是哪來的規矩,從初一到初五,除了初二吃一頓祭財神的的元寶餛飩和初五晚上一頓年菜以外,頓頓是煮餑餑!
這年,二太太的身體更加一天不如一天,臉色發黃,連白眼珠也黃了,肚子裡有兩個硬塊兒,輕易不出門兒。海蕖就完全擔負了堂客之職,在家待客,出門拜年。在家陪著客人抿蓋碗茶,出門兒陪著主人抿蓋碗茶。誰家都擺著果盒,裡頭裝著乾果花生、醬油瓜子、蜜棗、桂元、果脯、雜拌、南糖,可都是裝裝樣子,絕不能吃,大家沏的可都是好茶葉,無異於打食的藥,儘管讓之打得飢腸碌碌,也不能吃一個大蜜棗。就是象徵性的磕幾個瓜子也得抿著嘴而不能大嚼,這是“禮兒”,旗人家的姑娘哪有不講禮兒的?那成何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