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侗五老爺這麼一講,就更覺得崑曲的高雅和不同尋常了。
靠碼頭停著那隻北海最大的畫舫,四位艄公穿著一樣的白短褂,黑扎腿褲,白布襪,黑皂鞋,已經各就各位,握著那跟長蒿站在船弦兩側伺候著了。所有官客都棄岸登舟。侗五老爺說:
“三姑娘,上來唱一段兒吧!”
海蕖不敢獻醜。二老爺說:“五爺叫你,你就上、上來吧!”海蕖只得從船尾跳上了畫舫。
這隻大畫舫十分講究:雕樑畫棟、彩飾鮮豔,後舫一鋪木炕,炕几上擺著剛摘的蓮蓬、稜角等河鮮兒,炕幾後面有一付鴉片煙具。前艙設一張方桌、幾把靠椅,桌上除茶具,煙碟、全套文武場面外,還有一架水牌子。水牌子上已經排好戲名:第一齣“大賜福”、第二齣“遊園驚夢”、第三齣“十面埋伏”……每出戏名下面都有演員的大名。海蕖一看,更沒唱的膽兒了,趁著二老爺讓客的時候,就想溜,不成想還是被侗五爺看見了:
“來來來,三姑娘,‘驚夢’里正缺春香呢,走兩步,來兩句兒!”
二老爺也趕緊過來說:
“來來姑娘,這齣兒不是給你說過嗎?”聽了二老爺的話,大傢伙就都給海蕖打氣兒,都滿臉是笑容的瞅著海蕖,小划子上的人看見這邊熱鬧也都放下手裡的划子,一個勁得給海蕖拍巴掌。一看這陣仗,海蕖的膽子一下子大了:“唱就唱!”
說著悠揚的昆笛已隨之而起:
“夢迴鶯轉,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院”侗五爺給開了個頭,海蕖就輕盈的走了兩步接著唱:
“注盡塵煙,拋殘繡線,憑今春關情似去年。” 海蕖這兩聲雖然嫩點兒,可還真的是字正腔圓,韻味兒十足,於是大家一起鼓起掌來,且讚不絕口。聽見大家的稱讚最高興的是二老爺,比看見海蕖考試得一百分高興。
《遊園驚夢》的春香真給二老爺長臉,也讓在座的長輩對海蕖刮目相看,這倒讓海蕖不自在起來,趁著大人們專注議論,她趕緊溜下畫舫,跳上岸,又跳進了瑞和穎燕坐的那隻小划子,也沒謙讓一聲,就拿起了雙槳。
“蕖表姐,你還真成,趕明兒也一準是名票兒!”穎燕問。
“得了吧,人家都是大人,名票兒,我算哪一齣啊!”海蕖嘴上這麼說,心裡卻不免美滋滋的。說著,熟練地把槳往碼頭石上一頂,小船離了岸,大畫舫是舞臺,小船是聽眾席,白四太太怕湖心有風,陪著幾位王府女眷在五龍賞荷、喝茶。
這時候,大船上四位艄公齊齊地喊了一聲“開船了”,同時把蒿點進水裡,插入泥中,彎著一百二十度的腰,邁著二尺大的步子,從船頭撐到船尾,再直起身來,拔出蒿,反身拖著篙走向船頭,畫舫晃晃悠悠地離了碼頭。他們的動作整齊一致,彷彿有誰在喊著口令。幾雙小划子不即不離地跟著。
這些小兄弟姊妹中,也只有海蕖稍能附庸風雅,別人都不喜歡崑曲,特別是海森,說它酸掉了牙,一個勁嘟囔:“昨兒個十五放河燈,燒法船,那多有意思,奶奶偏偏不讓咱們來!今兒個——”他忽然大聲嚷起來:“蓮花燈、蓮花燈啊,今兒個點了明兒個扔啊!”又說:“在這兒划船,還不如去逛什剎海,吃蘿蔔絲餅,看馬戲呢!”又毫無顧忌地學起“賣牙粉”的吆喝聲:“開口味,去惡味咧!”實在大殺風景。
海蕖的雅興被海森打破,想起來一件事,問坐在對面的穎燕:“大後兒個我小表弟抓周,你們去不去?”
“去呀,聽說白天是清音,晚上影戲。”穎燕用兩個指頭撥弄著水花兒。
“還鑽筒子哪,我姑父有好幾箱子影戲人兒,什麼戲都有。”海林說,他和舅太太、娟和恩哥子坐一條小划子。“三妹,大船拐彎了,光劃右手槳!”
“不是說從簡嗎?”瑞拿起一支槳來幫海蕖拐彎。
“這就夠從簡的了,不唱堂會,也不請八角鼓帶小戲兒,還不難為您!”穎鴻接過來說。海林、海森坐在一條船上。
“唉,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啊!”海蓉很是感慨地念了兩句詩,只有瑞遠遠看了她一眼,別人誰也沒理會。
“瑞表哥,你們去不去。”穎燕問。
“那還能不去?”沒等瑞張嘴,海蓉搶過話頭說。
“那可沒準,老這麼出份子,真沒勁!”瑞這話說的挺撅。
這時候,大船上傳來幾句:“原來是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
海蕖正聽得出神,海森突然嚷了起來:“水菸袋,往外拽!”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