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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天算,才46歲啊,陽壽不夠啊”。董嬤嬤說著說著又抹起了眼淚:
“老天爺怎麼這麼不公啊,這麼好個人就這麼走了”。
“什麼老天爺,都是我阿瑪不好,我阿瑪糊塗。”
“糊塗?糊塗的日子在後邊兒呢,你等著瞧吧,過不了一年半載老爺就得續絃……”剛說到這立刻就打住了,一下子意識到這話不該這會兒和海蕖說。趕緊環顧左右而言其他:
“快瞧,那邊又一家送殯得……”
離他們不遠的前方果真有一輛插著幡的敞篷馬車從對面走來,車上有一副白皮棺材,旁邊兒坐著一位披麻戴孝的中年女人,她懷裡還抱著一個嬰兒,車後頭跟著幾個繫著孝帶子的男人,女人一邊嚎哭一邊兒數叨:“狠心的你走了,扔下我們孤兒寡母怎麼活呀……”
海蕖這是第一次看見這種哭法,忙問董嬤嬤:
“他們怎麼這麼哭哇?咱們家辦白事怎麼沒人這麼哭啊?”
“這一準兒是漢人,漢人家死了人都這樣,咱們旗人不興這個,他們又哭又數叨的,能哭一整天,直到棺材入土,都不歇一口氣。”
“吆,那不累壞了?”海蕖收回眼光,回到本題:
“哎?你剛才說我阿瑪不出半年就得續絃,是真的嗎?”
“嗨,我就順嘴那麼一說,姑娘可千萬別當真。”
海蕖知道嬤嬤是自悔失言了,也就不再多問,腦子裡卻浮上了大姐喪母、伯父續絃後的情景,不禁打了個寒戰。這一串車馬搶在靈車之前到達墳地,新上任的看墳老頭蕭大爺把他們接進了屋,又緊趕著倒上冒著熱氣的洗臉水,沏上熱茶,接著就端上來熱騰騰得素片兒湯。海蕖這會兒是又渴又餓,希裡呼嚕地吃了兩碗。剛想犯迷糊就隱約聽見了鼓樂之聲,於是一下子睡意全無,抹抹嘴就往外跑,只見各類執事、吹鼓手、和尚、老道、尼姑也都已經裝扮起來,靈柩由三十二人抬著,一路吹吹打打逶迤而來,這難得一見的熱鬧場面招來了全村的老老小小,二老爺此時此刻突然覺得自己不愧對祖宗,不愧對太太了。
二老爺這一輩子沒幹過什麼正經事,唯一的算的是的正經事是給報館寫戲評,這回派上用場了。因為和報館熟,這天他特意請來幾位攝影記者,一路上不停的拍照,整個場面拍得即詳細又全面,其中幾張最精彩的還登了報。這一套照片二老爺儲存了好幾年,沒事就拿出來欣賞一回,嘆一回氣。不知道他是在懷念逝去的太太,還是在嘆息失去的天堂,更或是有悔於這場喪事的揮霍。海蕖哥兩沒事也愛把他們細細玩賞一番,象看洋畫那樣玩賞一番。即不知道懷念逝去的奶奶,也不明白什麼為失去的天堂,更不懂得這場喪事代價幾何!
燕宅的墳地在離城十幾裡地遠的北湖渠村,墳地有三間上房、兩間廂房,現如今住著看墳地的老蕭一家。老蕭即是請來照料燕宅祖墳的,當然燕宅的人對他們也十分尊敬,大家就管他叫蕭大哥,墳地不過十來畝地,一片蒼松翠柏當中立著自曾祖父以下的墳瑩。原來的老七爺總在邊邊沿沿的空隙中種著點莊稼,每逢夏秋兩收進一次城,夏天給府上送二三十穗才摘下的五月鮮玉米,讓哥兒姑娘嚐個鮮,秋天送點豆油,讓大家吃一回“驢打滾兒”。現在蕭大哥繼承了這宗事,依然精心照料著這裡的一切,這也是一家人的一大進項。
為二太太掘下的墓穴已經由風水先生勘定按東西方向打好,孩子們由二老爺領頭擺了一字長蛇陣跪在墓穴兩邊。墓穴前面擺好供桌,香爐蠟纖、乾鮮果品、冷葷熱炒都已經羅列成行,海蕖抱的那個罐,放在供桌前頭,旁邊站著一位“茶博士”,他用磁碟託著一摞飛薄的小烙餅,大家一個挨一個地上前把餅咬一口,剩下的放進罐子;又一個挨一個地再夾一筷子供品放進去,“填罐”的手續到此才全部結束。接下來茶博士又用紅綢子把罐口封住,放在墓穴裡棺材前面的位置上。據說若干年以後,罐子裡的東西化成水,這種水能治“噎嗝”。當然這只不過是個“據說”,也沒見誰為了治病用這個偏方刨過墳。
這時候,梁義山走了過來說:“請孝子們免跪,靈柩要入穴了。”
世上的事就是這樣:從冷清到熱鬧不覺得怎麼樣,從熱鬧到冷清就很難堪了。二太太的遺體從入殮到“小請”,再到換大罩,熱鬧氣氛步步壓倒悲慼;現在從大罩換回“小請”,再從“小請”中請出棺材,悲慼就一步步的壓倒了熱鬧氣氛,到了墓穴前面人們也就完全從戲劇性的熱鬧中清醒過來,再不能不正視這是場喪事的真實性,現在二太太真的要拋下這世界上所有的煩惱去入土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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