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部分(第3/4 頁)
門進來,姑老爺坐了起來。他彷彿幾個月沒推頭、沒洗臉了,頭髮又長又亂,像個老鴰窩 ,黃辣辣的眼屎漬滿眼角,一模活脫兒是個“閒等兒”!
邁過門檻就等於到了床前。其實這根本就算不上是一張床,它只是一副晃晃悠悠的鋪板,這幅挺寬的鋪板佔據了屋子的三分之二。除此之外,屋子靠視窗放著一張落滿灰塵的小桌子,桌子上凌凌亂亂的扔著幾隻沒刷的碗、勺子、筷子和幾棵蔥。靠床頭有一張瘸腿兒的凳子,凳子上面的臉盆裡團著條黑魆魆的光板兒手巾。這就是姑老爺的“家”和這個家的全部家當。海蕖勉強找了個空隙地方站住腳,側稜著身子給姑父請安。姑老爺坐在床上,深深雙手,說:“別請安了,三姑娘。瞧我這塊臥狗之地吧,你可千萬別笑話,坐下吧。”
海蕖迅速的把整個屋子掃了一眼。根本沒有坐的地方。姑老爺嚥著唾沫咧咧嘴做出點兒笑容,把煙盤子——一個帽盒蓋兒,裡面放著一盞糊著碎碴子的煙燈——往後挪了挪,海蕖只好側著身子坐下。
“你阿媽來信了?”
“嗯,我們大概下禮拜動身,我來給您辭行來了。”
“這麼快就走?信上沒提叫我去嗎?”
“我阿瑪信上說,一時沒有您合適的事兒,讓您再等等。”海蕖按照嬤嬤教得話回姑老爺,其實二老爺的信上寫的是隻能給他某個“博衣”,也就是聽差的或者是清潔工,估計姑老爺不會屈就,這話海蕖不便出口。
“什麼合適不合適得?”姑老爺急了,“能混碗飯就行了。”
“要是”海蕖頓了頓,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要是讓您擦桌子掃地什麼的,您能幹嘛?”
“什麼?讓我聽差?就憑我?嘿!也忒欺負人了吧。”姑老爺愣住了。
是啊,憑他一位翰林之後當聽差?!豈非笑話!海蕖站起身來,
“您還是再等等吧,等我過去再讓我阿瑪想想主意。”海蕖這會兒是真的同情起這位姑父來了。
姑老爺只好點點頭,一句話也沒說。海蕖告辭出來,看著這已經不屬於翰林之家的、已變成大雜院兒的大宅子,心裡沉甸甸的,他想起了姑父家的小磁貓,想起了受不了這份罪夭折的小表弟,也想著那個很快就不屬於自己的日漸破敗的家和不再可能悠哉悠哉的父親……她照直回了家。
垂花門裡二太太多年經營的小花圃,到處亂七八糟,一派殘燈破廟的景象。嬤嬤正從大魚缸裡往外掏那些破爛,看見海蕖進來,說:“你瞧,多講究的蛐蛐罐兒,裡頭還有過籠呢,楞跟狗屎盆兒放在一塊兒,摔得粉碎。要是賣呀,一塊錢一個也不止,唉!不懂啊,真可惜了喲。”她沒指出是誰不懂,海蕖心裡自然明白。
“你這是幹什麼呀?”
“把東西打掃淨了賣呀,這麼大個魚缸、用了這麼多年的大魚缸,成了裝破爛兒的?一塊錢就賣了,多冤!這都是那位乾的事。”說著回眼往上房一瞭。
上房廊簷下扔著許多破桌子、爛椅子、棉花套子、鋪襯包兒,有幾個短打扮的人正七手八腳抬得抬、提的提、往外搬弄。新二太太站在一邊兒點數,他拿著一個小本兒,人家拿一件,她唸叨一聲,在小本子上畫一下。
這些東西也值得賣?”海蕖不由得說了出來:“扔了算了”
“喲,你到大方!”這話正好被新二太太聽見,她的大嘴努的更厲害了。
“這叫什麼大宅門兒?一個空架子!一屁股兩肋的帳,還不清人家讓走嗎?”她把婚後的一肚子冤氣、兜頭朝海蕖噴來:
“幾個人的路費不湊足走得了嗎?那是得賣!不賣,一毛錢誰給呀!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這一通突如其來的怨氣衝的海蕖呆若木雞,長這麼大,哪有人這麼和她說過話,哪見過這種陣勢!當著這麼多人,這麼多穿“短打”的下人的面兒,怎麼可以這麼抖落家底兒?又怎麼可以這樣申斥“姑娘”,諷刺“格格” 呢?她不是念過四書五經嗎?難道“有客在堂不斥奴”這個理兒也不懂嗎?何況是當著這些下九流的面兒?難道這一切是我的罪過嗎?海蕖的臉都氣白了,嘴唇哆嗦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從小受的教育就是不得和長輩頂嘴,這是大逆不道,無論如何他是“母親”,是長輩。
嬤嬤一看趕緊跑過來,拉開海蕖:
“別跟她一般見識,你不是上兵馬司白家去嗎?跟兩位表姐妹玩兒一天去,這兒都亂死了,明天收拾完了再回來。”
自從二老爺離家,海蕖兄妹就大膽的對新二太太——他們稱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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