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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揉捏爸的痛腳、拍擊爸的酸背。
日子久了,媽的手疲倦到受了傷,還不敢跟爸明說,只說自己的手是因為太用力轉瓦斯桶開關而扭到。
中午在店裡趴著、或縮在調劑臺後睡覺,一有常客來找媽(常客比例超高),爸就將媽喚醒,坦白說並不憐香惜玉。打烊後洗完澡,媽很睏倦了,爸只要開口,媽還是煮一些稀飯、熱一些菜伺候。媽的工作量是家裡每個人的好幾倍,珍貴的睡眠一直被中斷,造成媽今日的最大願望竟是好好睡幾個覺。 當一個好媽媽已經很不容易,要兼任好太太跟好媳婦,就更加困難。
那就別那麼困難吧。 但時光若能倒轉,我情願媽多跟爸的不體貼吵架,看看要摔什麼東西都好;多叫幾分外食;甚至多離家出走幾天,讓奶奶早點下廚吃吃自己做的東西。 媽沒什麼很特別的教養方式,打起人來也不怎麼痛,就是一昧地付出。付出到讓我們兄弟都覺得很心疼的地步。 曾經在研二時、從彰化通往臺北的火車上,因為要準備幾天後的課堂報告,我一邊查字典一邊啃著膝上的英文原文書。我的專注吸引到鄰座一位莫約二十八歲女子的注意。女子越挨越近,讓我開始心神不寧,以為她也對我念的東西感興趣,於是還刻意將書挪過去一些,讓她一起讀。 半小時後,女子主動搭訕我,她問我怎麼都看得懂這麼厚的英文書。我很訝異:「妳不是也看得懂?我還刻意分妳看哩。」
她搖搖頭,說:「怎磨可能看得懂,我國中就對英文死心了。」 她繼續說道,她的工作是幫地下錢莊在路邊發名片、傳單,她在發傳單的過程中感受到這世界的某種懸殊。她看見賓士車,心中就會想,啊!何必發傳單給他呢,他一定不需要借錢。看見菜市場深處,努力為生活鑽營的小人物在窄小的空間、昏黃的燈泡下,她又很感嘆,為什麼這些人辛苦了一整年,所賺的錢也許不如開賓士的人一個小時的所得?她又不忍將地下錢莊的傳單遞上。 看見我啃著原文書,她很有感觸。覺得生命中是否錯過了什麼,不能成為某個知識階級的一份子似的遺憾。 「你們家會不會很有錢?」她問。 我不知道她所期待聽到的答案是哪一個,但我只有一個解釋。 「剛剛好相反。」我說:「我們家欠了一屁股。」
「可是你怎麼都看得懂英文?」她好奇。 我省下 〃其實看懂英文的人滿街都是,唸到研究生還看不懂英文不如去死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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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空包彈解答。 「我媽對於教育費用,從來就沒省過,因為私校盯得嚴,我們三個兄弟全部都念私立學校,媽還低聲下氣跟許多親戚週轉了好幾次,上了大學,三兄弟繼續用就學貸款一路念上去;媽從不逼我們趕快就業。其實很多媽媽都一樣,希望下一代比他們那一代過得要更好,吃的苦也少。」我說。 但當時我忘記說一件「除了辛苦砸錢」外,媽整整辛苦七年的特早起。 因為我國一跟國二都亂念一通,成績超爛,升上國三那年我只好卯起來衝刺,每天都念到半夜才睡。媽開始注意我作息不正常,於是強迫我十二點以前就要上床。 「你快點睡,媽明天早上五點叫你起床。」媽押著我,將我丟到床上。 五點一到,媽就會搖搖晃晃,睡眼惺忪拍醒我。 「田田,五點了,起來唸書。」媽含糊地說。
「吼,再給我十分鐘,拜託?」我求饒,兀自昏迷不醒。 尤其在冬天的早晨,硬要爬出縮成一團的被窩,是很殘忍的酷刑。 「十分鐘喔。」媽坐在床緣,昏昏沉沉,閉著眼睛倒數。 十分鐘後,媽強行把我挖起來,並佔據我的床繼續睡回籠覺,我則去洗臉刷牙,坐在床邊的書桌上做練習題、背誦課文。 後來哥哥跟弟弟也變成媽媽在五點時拍醒的物件。我一直到離家讀大學住校,媽叫了我整整四年,弟弟當時才升高二,在離開彰化念師大前,又讓媽叫了兩年。不知讓媽白多少頭髮。 一晃,媽六年來幾乎每天都在清晨五點辛苦爬起,叫兒子唸書。 媽總誤解兒子成績好是兒子的腦袋靈光、努力讀書,卻忘記自己在其中扮演了什麼重要角色。 如果時光倒流,我一定自己爬起床。
但時光無法倒流,所以我很內疚。 我一直覺得內疚是反省的必要情緒。
「幸好我書念得好,讓媽的凌晨早起有了回饋」這樣的自我安慰想法其實是推諉,非常惡魔。 如果連內疚的罪都背不起,怎麼談後悔?怎麼說真正的感激? 寫著寫著,就偏離了主題。
但未來有很多日子可以拉回媽教養我們兄弟的身影。很想再接著寫寫內疚的部份。 媽住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