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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哀婉如泣的歌,心裡直想哭,似乎有一種什麼東西直撞著直揪著我的心。
奶奶目不轉睛地看著那顆水珠,感動得一雙渾濁的老眼都要滾出淚水。媽媽更是上牙咬著下唇,硬是控制著自己不再哽咽出聲,以免破壞了如此莊嚴的場面,但那如斷線珍珠般的淚水,已沾溼了衣襟。我這時也受了感染,嗓子眼哽哽的,鼻子尖酸酸的,真誠地祈禱著那顆水珠果真是小龍的靈魂,趕快歸位,結束我們家的不幸,結束小龍遭遇的悲慘的不人不獸的命運。
這時,奶奶從那燃燒的穀糠裡抓一把火灰,撒在木碗上面,然後把那顆晶瑩透明的水珠,滴灑在狼孩小龍弟弟的嘴唇上。
這樣招了三次魂。低沉、幽遠的招魂歌在小屋裡迴盪著,那緩慢、哀婉、充滿人情的旋律,久久在人的心頭激盪。我感到,這確實是一首征服人靈魂的古歌,倘若那迷途的靈魂還不歸來,那肯定不是人的靈魂了。
二
我離村尋父的這一年,村裡發生了不少事。
擺脫狂犬病隔離,村民剛喘口氣,村裡又“鬧鬼”,弄得人心惶惶。起因是大禿胡喇嘛家的老樹。一到夜深人靜時,那棵老樹上就冒藍光,還傳出嬰兒般的啼哭聲。有人說那是磷火,老樹下邊埋著死人骨頭或牛羊牲口骨;也有人說老樹有黃鼠狼棲身,出怪聲。一個大霧的傍晚,有位披頭散髮的女子跑出那老樹的洞,瘋瘋癲癲地狂笑著,老樹洞中又跳出一男人追趕那女人。房後解手的毛哈林爺爺認出了那女人是村小學的馬老師,追她的人是胡喇嘛村長。第二天,有人看見馬老師家的人把馬老師送往縣城精神病醫院。後來不少不小心挨近那老樹的村裡女人,都像馬老師那樣染上歇斯底里症,又哭又笑,村人說那叫魔怔,而且怪就怪在傳女不傳男。老人們斷言,那是鬧黃鼠狼,專門迷女人。
胡喇嘛家的老樹,成了不潔和鬼怪的象徵。
老禿胡嘎達承受不住了,大罵兒子混賬,在老樹洞裡淫亂,汙辱了祖宗栽下的神樹,引來禍災。無奈之下,他帶人伐樹,可沒想到電鋸引出的火星弄著了老樹棉花般的糟樹心起火,頓時那棵老樹成了火樹,在黃昏的夜空中熊熊燃燒,幾十裡外都能看得見。
從老樹頂飛出了數千只蝙蝠。有的也在燃燒,成了火蝙蝠滿天空亂竄。
樹下洞內,果真躥出十幾只黃黃的長條鼠類,吱兒哇啦亂叫。人們驚懼地看著這些會迷人的黃鼠狼,誰也不敢碰他們。
看著那棵老樹漸漸燒成黑乎乎的焦炭,毛哈林爺爺在自家房頂上拍手大樂,口稱氣數盡了氣數盡了。旁人看著他在房頂上手舞足蹈的樣子,都捂嘴樂,稱這老漢也被迷著魔怔了。
胡老禿又命人徹底砍倒了老樹殘留的黑樹樁。
怪事接著發生。十天後,胡嘎達進縣城回村時,搭坐在村供銷社拉貨的三輪拖車後貨箱頂上,過橋拐彎時拖車甩尾,把貨箱頂上的人也甩出去了。按理來說,下邊都是軟軟的沙地,甩下去也沒事,有個抱嬰兒的婦女掉下去後,還哈哈笑著坐在沙地上依舊餵奶。可咱們的胡老爺子卻倒黴了,他摔下去後偏偏打了個滾,腦袋正好撞在路邊水泥路標上。其實那一公里埋一個的小牌牌路標,被村童們敲掉的也差不多了,剩下的那塊偏偏那麼寸勁兒,撞破了胡老爺子的天靈蓋,一命嗚呼,奪走了咱們村的一代風雲人物。
伊瑪把這些說給我聽時,笑得渾身亂顫,雙頰飛紅。停學在家幹活兒,這丫頭髮育得更快了。胸挺得老高,辮子梳得黑亮,眼睛看人時也勾勾的亮亮的。
“快嫁漢子了吧?”我逗她。
“嫁你個頭啊,我們家你管啊?”她還是那樣風風火火。
我要上縣城高中接著讀書,她十分羨慕。
“你好福氣喲,家裡供得起,不像我。”
“我們家也夠倒黴的,你看我弟弟,人不人獸不獸的。”
“他現在怎麼樣?回來後還習慣嗎?”
“難啊。我看得出,我弟弟現在很痛苦,根本不接受我們的照料和愛護。唉,不知要過多久,他才能有個人樣。”
“是啊,說起來,他可是最不幸的。”
各想著心事,我和她坐在河邊土坎上,一時無語。
“最近,胡喇嘛村長老到我家來串門兒。”伊瑪突然說。
“噢?幹啥?”
“他說俺們家困難,照顧我爹看林子每月還給現金補助,還答應明年開春土地重分時,再給我們家分幾畝河灘好地。”
“那可是旱澇保收的黑土地,一畝能打上七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