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分(第3/4 頁)
磨去了生命銳氣的男人。在我的印象中,他大多數時間是在沉默中度過的;就和現在目睹親生女兒的屍體時一樣,而他的手,他的嘴角,以至於他的全身都在顫抖;他壓抑著這種難以忍受的顫抖。我的父親,一位一生都在目睹自己的不幸的男人,雙鬢已經斑白的頭顱低垂著。
還有我的母親,我的母親站在父親的身後,她一直在悄聲地哭泣,從見到我的那一刻起。這個曾經美麗的女人,養育了我,又看著我變成一具毫無知覺的屍體。這無法說不殘酷,我以為我能理解她的感受,其實這不對!我沒做過母親,我根本無法理解一位母親的感受。
對不起,我可憐的父母,我也沒有辦法。你們既然無數次原諒過我的任性和胡為,那就最後再原諒一次你們的女兒好了。
在整個過程中,我一直沒有看到東子這個我為之不惜用生命來換取他的愛,來威脅和逼迫的男人。
東子在哪兒呢?
警察在我自殺的現場找到了一本存摺,他們把存摺交給了我的父母,存摺上面還有三萬塊錢,但要取得這筆錢款,需要去我的出生地開證明。我哥哥幾乎是立即說:“我回去辦證明。”我那嫂嫂緊跟著說:“我跟你一起回去辦,多一個人多一分力量。”我不埋怨他們這種顯得有些冷酷的做派,你要是從生下來那一刻起,就被貧窮死死糾纏著的話,你是沒辦法拒絕這樣一筆金錢的誘惑的。我一直認為我的哥哥有些傻,傻到不知道掩飾自己的慾望和貪婪。但我還是時常會記得小時候,他在嚴寒的冬天揹著我去上學,在我手腳冷得受不了的時候,用自己的懷溫暖我。現在,才四十歲的哥哥,看上去那樣蒼老和猥瑣。而我這位嫂嫂,有一對時刻都瞪圓了的眼,她的頭髮好像從來也沒梳理過似的。
哥哥和嫂嫂回內蒙古去了,芮兒帶著我的父母和姐姐把我送進了火葬場,在我那具冰涼的屍體被推進火化爐火化的過程中,芮兒一直盯著爐子看,她的眼裡閃動著晶瑩的淚花。我難以剋制自己不去想,我那陪我度過三十年的肉軀,我自己,還有東子,也許還有芮兒,他們是那樣迷戀它。無數的歡樂還有痛楚,都隨著熊熊烈火化為烏有。在這消亡的過程中,據說會有一次爆裂發生在火裡逐漸鼓起的腹部。
當我回頭看見芮兒擦去淚水,面色變得凝重,目光透出駭人的堅毅時,我知道芮兒懂我,知道她絕不相信我死於自殺這樣的結論。誰也不知道,她之所以會突然出現,是因為我倆約好了見面的。我當時決定去北京上學,芮兒說正好她有事要回武漢,順便來接我,我知道她是想我能結束和東子的關係,她一直就反對我和東子這樣不明不白地在一起。她能相信我會在這個時候自殺嗎?這太荒謬了。但所有的人都不相信她,警察們只是公事公辦地記錄了她提供的資訊。我不明白,當然芮兒也不會明白,為什麼沒有人相信我不是自殺的。我知道芮兒下決心要弄清我的死因,她要牽連於此事的人為此付出代價。我無法表達我的情感,我突然發現芮兒是我唯一的親人,也是唯一關心我的死的人。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第一章 自殺還是他殺(4)
我的軀體終於變成了一堆灰,一小堆灰白色,有點像水泥的灰。你活著的時候,很難想象你那千般呵護萬般憐愛,會有無數種種慾念情仇由此產生的肉軀,改變狀態會是如此這般簡單。到這時,我才知道只有當你死過後,才能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你不可能跳出去,做自己的上帝。一個人看著自己變成一堆灰燼的肉體,居然會是這樣奇怪的感受,但你不會因此就忘掉種種。
芮兒買了一個檀木骨灰盒,把我的粉末,或者說是化成粉末的我,迅速裝進了散發著檀香味的木盒裡,芮兒在問我的父母:“欣兒的骨灰盒是留在武漢的公墓山上,還是帶回內蒙古?”父母和姐姐都沒有說話,我用力想動一下,卻發現自己連這麼個輕輕的盒子也沒辦法撼動。我不知道芮兒是不是感覺到了什麼,她把盒子抱緊了些,對我的父母說:“欣兒說過不願意回內蒙古,我去替欣兒買塊墓地吧。”芮兒開著她那輛奧迪A6揚長而去。芮兒的車是我不喜歡的黑色,我對芮兒說過多次,這樣的車,這樣的排場屬於男人,不應該屬於女人,無論你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而做著一個著名國際品牌中國北方大區經理的芮兒根本就不理我這一套,芮兒說:“我更願意自己是個男人。”芮兒在用她的方式喜歡我,甚至是愛我。我活著的時候,沒有感覺到,直到我死了,直到我一直沒有看到東子露面,我才知道對我最好的人是芮兒,不是東子。我甚至懷疑我的死與東子有關,甚至懷疑東子在我身上做了某種手腳,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