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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棉襖,破夾褲,但在他的褲腰帶上永遠別著一把斧頭,這把斧頭的把兒不長,可是極為的鋒利,砍石頭都一下就粉碎,是預備著這傢伙要劈戴閻王和解判官的。但,他表面上絕不顯露出來,有時廚子們跟他說笑,他也笑。他稱呼解判官也是“七爺”,稱戴閻王也是“莊主”
或“大老爺”。今天他的心更是緊張,因為他已經與殘廢的神手張相商好了,要在今晚就豁了出去,斡上一番。所以他不高興多挑水,因為他得顧藉自己的力氣。
可是廚子又催促著他說:“倒滿了兩口缸才行!你不明白,今晚你要倒滿了,明天你就不用再住裡院挑水了。水多,我用著方便,你也能顯出勤快來,省得七太太洗澡洗腳要水時我說缸裡不多了,連婆子們都罵你是個懶骨頭。”
邢柱子倒也有點願意挑水,因他可以藉著挑水到這院中來,而不使人疑。今晚這院裡特別的熱鬧,都快到三更天了,北屋裡還不散席,還在划拳呢。西院卻燈火黯淡,洗腳水也出屋裡潑出來了,潑在雪堆上霎時就結成了冰,可是那屋裡連一點燈光,也都忽地滅了,可沒聽見開屋門的響聲。
這是這位“七太太”耍的脾氣,七太太是本城的一個破落戶的女兒,家中雖窮,可是說起來她的祖上還做過甚麼“都司”呢。又長得好看,年紀不大,尤其是因為被解七爺連欺帶壓才給弄到手裡的,解七的年歲比她大一半還多,長得又跟個大象似的,別處還有老婆,所以她總覺得配不過,只是解七對她倒還寵愛,衣服首飾給他置得也不少。這幾點她很滿意。不過今天她可又生了氣啦,解七在北屋裡宴客老是沒個完,也不回她的屋裡來。
她又不能叫婆子去催,她冷冷清清地由寂寞發生了怨恨。就心說:不定叫那幾個人灌了多少酒啦,醉烘烘地真討厭,喝死吧!去醉死吧!反正是我的命苦!她把兩個僕婦都打發得各自回屋去了,可不叫關閉這屋裡的門。她一個人託著小的銀水菸袋,一連抽了五六袋煙,北屋裡的划拳的怪聲依然喊著,彷彿越喊聲音倒越大了,笑聲也很雜亂,解七在那邊說話,這屋裡都聽得很清楚,聽出他的舌頭好像都是短了。
“七太太”就一生氣,把水菸袋往桌上一摔,吹滅了銀燈,她就和衣向床上倒去,嘴裡發著怨恨。這屋中如同一座黑洞,外面院子地下的雪是灰色的,天也是黑沉沉。前院的更聲已敲了三下,馬馬虎虎地敲過了之後就不敲了,原來扳倒山陶俊是這裡的護院老師,他跟解判官這時正在吃酒,前院的更夫、僕人們全都沒了,全都又湊住了一處賭上了。現在的外院就有兩處賭局。
可是神手張卻並沒有加入,他此時卻由他那間小屋裡爬了出來。他殘廢了不過半年,可是他雙手很有力,在冰涼漆黑的地方使勁地爬,只有挑著水的邢柱子看見了他,悄悄地說了聲:“判官喝醉了,西屋裡滅了燈了,可是你也要小心點!”
神手張沒答話,不多時,他就爬進了裡院,他並且大膽地愣爬進了西屋。“七太太”在床裡似睡非睡,聽見了一點響聲,她就驚說:“是誰呀?”可是神千張一爬進來,隨手就把屋門閉上了。七太太看了屋門並沒開,北屋中雖然不划拳了,可是還在大聲地談話,她又恨恨地撈叨了兩句,就閉了眼睛迷迷糊糊地又睡去了。
神手張先是在一條“琴桌”之下,躲了一會兒,隨後他就又慢慢地爬了出來,鑽進了七太太躺著的床下。他用肚兒貼著地,歇息著,肚子被地冰得太覺涼了,他就又翻了個身,仰八腳躺著。他的心中一點畏懼也沒有,只想得到解判官身帶的鑰匙,至於他的生死,早就置之於度外了。
此時床上的婆娘似乎已經睡熟了,可是北屋裡的談笑聲也漸稀了。又待了一會,就聽得院中的腳步聲音雜沓,並聽有人瘋了似的說:“不行!我今天不能走了,我要等著春雪瓶!她鬥得了鐵霸王,她可鬥不了我呀!我連載閻王都沒放在眼裡,我叫銀霸王,讓她打聽打聽我去!……不行!”
原來這傢伙醉了,滿嘴胡說。程三跟老君牛攙扶著他,一路歪斜向前院去了。解七也步出了北尾,站於院中咳嗽著,為的叫屋裡他的太太知道點。
有僕人驚問著說:“七爺慢著點走!”大概他的胖身子擁搖了,可是他決不承認自己是喝醉,還是不肯回屋裡去。
仰面看見天上的星,覺得很眼暈,又向廚房裡喊著說:“把火滅了吧!”廚房裡的廚子趕緊答應了。
解七忽又問說:“廚房裡現在都有誰?”
廚子回答著說:“就是我們兩個人,還有邢柱子,他挑完水累了,在這兒先歇會兒!”
解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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