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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的病情在用上激素和血管擴張藥的第二天加重了,原來的小便失控也逐漸變成了無尿,外科的主任被請來會診。
因為是自己學院的附屬醫院,當時我也穿著白大衣站在實習醫生的隊伍裡,跟著主任一起查房。這時我才吃驚地發現,爺爺兩條腿的青紫已經蔓延到了大腿,面板摸上去冰涼並失去了感覺。主任檢查了之後問我,這是你爺爺?我點點頭。他接著問,你是哪級的?他的意思是我學了幾年醫。我說剛上完一年級。外科主任顯然把要說出來的話又咽了回去,對爺爺的主管醫生說,血栓,可能是栓在腹主動脈了,必須立即進行手術,現在看來肌肉已經壞死。
主任下意識地嘆了口氣,用明顯責怪的口氣問我師兄,怎麼會想到大動脈炎?無論是從性別年齡上還是臨床表現都不應該作出這樣的診斷。師兄滿臉通紅地站在那裡一言不發,我知道他誤診了。
爺爺的病房裡就剩下我和師兄。我給滿臉疑惑的爺爺大聲喊著解釋說,“你腿上的血管堵上了,可能得手術,把堵在血管裡的血栓拿出來,腿上的血液才能流通。”爺爺吃力地聽著,理解著,點點頭,伸出手來要和我師兄握手,他要謝謝他——把醫院的領導都請來了給自己看病。爺爺的耳朵聽不到,他始終不知道自己被誤診了,只知道自己一個從沒到過醫院的老頭兒第一次來醫院就得到了這般待遇,感恩都來不及呢。
主任向爸爸和叔叔交代說,如果不立即手術,組織壞死產生的毒素會要了老人的命;但是如果手術,可能需要從髖關節以下全部切除,也就是髖關節離斷。對於爺爺這樣年齡的人來說,手術創傷很大,危險也就非常大;如果不做這麼大,保留壞死的大腿肌肉,只做單純的大腿截肢,手術後因為壞死組織中細菌感染和毒素吸收仍然會威脅生命。
叔叔和我爸都猶豫了,因為手術與否同樣是危險,而手術不但危險還要花錢。爺爺的工作單位早就沒有了,他的醫療費報銷一直是個問題。我爸問我的意見,我說那也要做呀,我們不能看著爺爺就這麼著死了!叔叔反問我:你是幹什麼吃的?全家就你是學醫的,結果你到好,把自己家人給耽誤了。
其實我早就感到了我的罪過,每次看到爺爺對我、對我那個沒能做出正確診斷的師兄感激的笑容,都令我內疚得無地自容,這個少見的血栓考住了我們!我敢說我是全家最想孝順爺爺的人,拼命利用上了所有學到的知識,卻仍舊沒讓爺爺得到應有的保護,無法證實我的孝心,我的付出也成了被指責的藉口。我很委屈,也很衝動,對叔叔和爸爸說,要不是你們要分家,爺爺也不至於不舒服還得瞞著家裡!
沒人顧及爺爺的存在,因為他耳聾,我們就在他的病床邊大聲爭執,爺爺從我們的表情中感到了我們的衝突,他伸手示意我過去,拉著我的手告訴我,別為他手術的錢爭執,他的抽屜裡還有錢,不要用我爸和叔叔的,等他好了他親自去單位,他一輩子沒看過病,就報銷這一回……他卻根本不知道,就算是手術成功,能救下一條命,他已經不可能再保留住雙腿了,怎麼可能像給奶奶找墓地一樣自己去單位報銷?
爺爺把他抽屜的鑰匙交給了我,不再說什麼話,開始安安靜靜地等待手術。我們都沒想到,從手術室出來後,爺爺就再沒醒過來。
爺爺用的是全身麻醉,手術把雙側髖關節都離斷了,做雙下肢的截肢。我的師兄也在手術中跟著,他出來的時候告訴我,因為沒有及時治療,爺爺下肢肌肉全都壞死了,在股動脈裡發現了嚴重的動脈硬化,形成了嚴重的血栓堵塞,取出的血栓老長老長的,一直延伸到了腹主動脈,血栓取出的時候血管向外直噴血,最後結紮了股動脈,才完成了雙下肢的截肢。他非常愧疚:老頭兒可能夠嗆,我擔心他過不了感染這一關。
爺爺出了手術室後一直沒醒,一開始是麻藥的作用,緊接著出現了腎功能衰竭,所有的併發症都在手術前的預料之中,我一開始擔心的糖尿病也確實存在,它幫助了細菌的繁殖,也加重了腎功能衰竭……爺爺在手術後第5天去世了。
主任見到我就說,你們太沒經驗,發現得太晚了,我一上手術檯就知道老爺子的命懸了……
因為爺爺突然發病,分家的事情一直擱在那裡,等處理完了爺爺的後事我們回到家,街坊都圍過來問。他們很奇怪,走的時候只知道他常鬧腿疼,怎麼連腿疼也能要人命?他們為爺爺遺憾,沒等到孫女大學畢業當了真正的醫生……
我強忍著眼淚跑回家,開啟爺爺的房間才發現,他最後那次用的燙腳水還在盆裡放著,那是他對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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