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第1/4 頁)
姑娘們愛衛生員吳玉蘭,愛她娟秀、老成、能吃苦又無私,也愛她惹急了敢翻臉罵街認死理又不記仇,都叫她“吳姐”。本連的九個姑娘,除了她和張清華,其餘的都是初中部的紅衛兵。小丫頭們幹什麼都希望有她一道,如她不感興趣,大家的興頭就少了一半。唯一事除外,即同常來串門的小青年戰士們打鬧,那時候,她們不邀她也不避她,讓她在一旁自得其樂地幹她自己的事。看見小姑娘們晃著胸上剛長大沒幾天的肉球,和小夥子們在地鋪上翻來滾去地打鬧,高興得大聲嘶叫。她有時也興奮得心中癢癢,想上前幫披頭散髮的妹妹們一把,裝著無意地去蹭擠蹭擠小夥子們那肌肉鼓繃的身子,無奈自己是個“姐”,不便裝傻,當瘋丫頭們用揹包繩把“死不投降”的對手捆得太緊了時,她還得嗔罵她們太野,她完全不同於張清華。
炊事班副班長張清華,則不僅是野丫頭和小夥子們打鬧的頭,還明目張膽地收了幾個眉目清秀的“弟”。她今年剛二十歲,可“弟弟”們中有的比她還大,不過那無所謂,他們願幸福地把她當成可訴衷腸的“姐”。她帶他們玩,令他們給她幹活,幫他們縫補漿洗和當紅娘,勸他們,教育他們,隨時給予愛情和生活上的指導與幫助。
本校在前線的男同學,幾乎全都在背地裡稱張清華為“敗類”。特別是高中部的男同窗們,每當聚在一塊時,就常會痛心疾首地想起她,爭相發言地把她形容得一塌糊塗,並說她是中國歷史上擁有面首最多的女人。他們尤其鄙視她愛與戰士中那些有了飯碗的未婚工人鬼混,氣憤她是典型的拜金主義'當時紅衛兵們已絕了升學和就業的望,成了前途渺茫的窮人'。
吳玉蘭非常理解男同學們的心情,理解他們在操心校譽關心社會風尚呼聲中的醋意。連她自己也愛看張清華那對長睫毛下會說話的黑亮大眼,心醉她的好身段好膚色,嫉妒她同任何人都能熱情大方地混在一起。其實,儘管許多人都在背地裡遺憾張清華,但一旦感受到了她的熱情和豪爽,卻很少有人不感到愉快和光彩。自己可不行,沒她那當群眾領袖的本事,男的對自己冷漠了,心裡失落又寂寞;對自己熱忱了,又疑心醉翁之意不在酒,更怕惹出些閒話或麻煩來。對於自己的衡量,她早就心中有數的,誰不知道她是清潔工窮家庭裡飛出的金鳳凰?張清華冒險藉以解悶的那幫小白臉,她覺得乏味,嫩得像一包水。
她飢渴般地單相思著本連的指導員。
她不理解,指導員這麼個一表人才的英俊男子漢、政法學院畢業的縣委機關幹部,怎麼會早早地找了個家鄉的農村女人結婚?而且把那寬臉細眼難看農婦的照片當寶貝,夾在紅寶書'《毛主席語錄》'封皮裡隨身攜帶,驕傲地讓人們隨意傳觀?她也不喜歡照片上那一男一女兩小孩,他倆不幸都長得不像爹而像媽。指導員已二十六歲,槍法好,用的東西總收拾得整齊利索,穿得也隨時乾乾淨淨。最使她留意和心儀的是,他從不主動找任何女孩子幫他洗衣裳,也不同她們打交道,尤其是有姿色的連話都很少講。他不是在前沿陣地東奔西跑,就是呆在連部寫東西,看《毛選 》或端詳軍用地圖,是個目不斜視的“呆子”。
她看見指導員就緊張,生怕說錯話蠢話,但又喜歡看見他。因為家貧又是女孩,小時候她晚上學了兩年,所以儘管與張清華同班,卻已二十二歲了。不過這事基本上沒人知道,由於小時長得瘦小不顯大,現在個子頗高但面板光潔歲數難猜,她堅持著從小母親對學校撒的謊,將年齡減了兩歲。可是,在這兵荒馬亂前途茫茫的年代,一個待嫁大姑娘所面臨的種種煩惱,卻是無法自我欺騙得了的啊,何況可謂一貧如洗的家中,她是老大,下面還有一妹一弟亟需幫助和提攜。拉糞車的父親和專職生病的母親,*年曾想不要她考高中,打算將她嫁給縣商業局的一位幹部。她覺得受了奇恥大辱,認為自己這個新時代的青年,學校裡的團總支委員,居然被當成商品給賣了!便在老師的支援下,逼著爹媽作了罷。後來聽說那幹部為此還病了一場,第二年便與另一位也很不錯的姑娘結婚了。早知碰上*兩年的高中是白讀,當初還不如聽了爹媽的。現在,她只能暗地裡遺憾著指導員那麼早就在家鄉結了婚。
三個月前的某天,她挎著藥箱去給駐地附近的一個貧下中農換藥,那紅派農民腳踝上長了個大瘡。半道上,碰見指導員和幾個戰士迎面走來,田坎路上無法躲避,臉不爭氣地泛起了紅暈,男人們驚異得像見了怪物。擦身而過後,她感覺到他們還在小聲地議論,並邊走邊回頭看她,指導員不知說了句什麼,逗得大家鬨然大笑,使她羞愧得昏頭昏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