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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菊喘息著慢慢抬起頭來,望著父親略駝的後背:這些日子,父親蒼老多了。
傍晚的秋風吹過,微微傳來一陣酒氣。
父親不是好久都不沾酒了嗎?喝了這麼多酒,他怎麼彷彿沒有半點醉意?
………【第三章】………
外面漸漸地靜了,鄉下人通常都睡得很早。wenXUEmI。COm
今晚沒有開工,金太郎把自己一個人關在作坊裡,把徒弟們都轟了出去。
往常這時候,鐵一郎會朝窗前望著他的阿菊相對一笑,然後悄悄地離開,可今天,他站在阿菊的屋裡,呆呆地看阿菊縫衣服,縫為他做的衣服。
“哎唷!”被針紮了手指的阿菊失聲叫了出來,她今天顯然心神不寧。
“不要緊吧!”鐵一郎急忙蹲了下來,卻手足無措地不知該做什麼好。
阿菊突然扔下活計,摟住鐵一郎的脖子,號啕大哭起來。
鐵一郎有些激動,又有些窘,撫著阿菊的頭髮,反反覆覆地安慰著:“沒關係,沒關係,有師父,還有……還有我呢……”
阿菊漸漸止住了哭聲,後背猶在一起一伏:“好像、好像那個南蠻也不算壞人,可、可是我害怕……”
“吱呀呀~~~”
門開了,是金太郎。
“阿菊,鐵一郎,你們跟我來。”
作坊,爐火熊熊。
這些日子,阿菊還是第一次到這裡來,地上亂糟糟的,淨是些鐵條煤塊之類的東西。
金太郎沈默半晌,轉過頭來:“鐵一郎,我們研究打製鐵炮有多少天了?”
“28天了。”
“怎麼閉合那根管子,我們想了幾天?”
鐵一郎滿臉通紅,跪了下去:“弟子無能……”
金太郎一把拉起他:“20天,唉,怎麼能怪你呢?我每天醒著想,睡著也想,就是想不出辦法來。聽平次說,南蠻人鍊鐵用的是煤塊,我還特地買了來試,可還是不行。”
鐵一郎和阿菊沈默著,不知該說些什麼,爐裡的火苗飄忽,照得每個人的臉上明暗不定。
“你們坐下,聽我講個故事。”金太郎長長嘆了口氣。
“傳說我們日本的鐵匠,手藝是和大陸上的師父學的,真假雖然不知道,不過大陸那邊鐵匠祖先們的故事,卻也在我們這裡一代一代地傳說著。”
“據說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叫做歐冶子的前輩為越王鑄劍,可總也鑄不成。後來他的妻子剪下自己的頭髮指甲扔進了爐火,終於鑄出了利劍;歐冶子死了,他的徒弟干將又為吳王鑄更好的寶劍,也是一樣總不能成功,他的妻子莫邪甚至效仿了歐冶子夫人的辦法,可還是不行……”
阿菊的臉色漸漸地白了,鐵一郎青筋突出,額上滲出涔涔汗水:干將莫邪鑄劍的故事,從他們記事開始,不知從師父的酒碗低下飄出來多少遍,莫邪投身火爐練成金鐵之英的傳說,幾乎每一個鐵匠世家都耳熟能詳,可是今天……
鐵一郎突然撲過去跪下,一把抱住師父的大腿:“師父!不能!不能啊!”
阿菊忽然站起來,臉上已經沒了淚水:“如果爹爹要女兒……”此時她的腦海已經亂作一團,朦朧之中竟閃過這樣一個奇怪的念頭:“莫邪寶劍已經不見了,可莫邪的名字一直流傳著,如果我……”
金太郎雙眼直視著女兒,說出的話語如鐵錘敲打鐵砧:“那些只是古上的傳說,未必是真的,我不會拿女兒的性命來開這種玩笑。”
鐵一郎長吁一聲,鬆開了手。金太郎接著說下去。
“可是我還是需要你付出,這個付出,對你來說,也許不算什麼,但也許你會覺得,寧願付出生命也不願意付出這些。”
“那個棗津的南蠻人以前是造鐵炮的,他的火爐,火焰的顏色是藍的,我記得師父說過,藍色的火,可以熔化五金。”
金太郎突然住口,眼光如水,直視著面前的兩個年輕人。
爐火紅紅,爐火熊熊。
秋夜已涼,作坊裡一年四季卻都是火熱的。
可此時的阿菊卻感到渾身涼意透骨。
“不~~~~”半晌,鐵一郎突然撕心裂肺地大叫一聲。
幾聲犬吠,屋外不遠處,那熟悉而又不熟悉的歌聲琴聲,又悠然而起。
夜涼如水,月涼如水。
轟!
雖然沒有命中畫在靶中央的紅心,厚木板做成的靶子卻被轟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