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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苗老太爺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卻沒開口。
眾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肯先說話。
大家都是紳士,有身份的貓,誰肯紓尊降貴,去和一個怎麼看怎麼像狗的貓搭訕呢?
“呃,那個,就叫黃起豹去吧,他是記者,這是他份內的事麼。”
黃起豹屬於甘草黃族群,這個族群的祖訓就是從嚴務實,雷厲風行;更何況,為了填補他那張《妙無晚報》的花邊版面,他甚至採訪過蝨子,採訪過跳蚤。
雖然,和所有貓鎮居民一樣,他也不喜歡聽白文靜那狗味的貓語。
“你們、你們一定要相信我,我、我在狗村長大,狗、狗的本能和貓不同,我、我能嗅到洪水逼近的氣息……”
白文靜的聲音已經有些嘶啞了,幾天沒日沒夜的忙碌,讓他的藍眼珠里布滿了血絲。
黃起豹的心猛地一跳:他似乎隱隱覺得,白文靜的話也許是真的。
“白文靜的話也許是真的……”
酒樓上的紳士們交頭接耳,臉色都有些不自然,滿桌的美酒佳餚,誰也沒心思享用了。
貓鎮北去五里就是狗鄉,這些見多識廣的上等貓,自然知道狗類的本能。
“或者,我們該……”貓鎮醫院院長怯生生地環視了一圈眾人,怯生生地說道,貓群裡交頭接耳,登時一片歙索之聲。
“大謬,特謬,大謬而特謬!”
一位滿身灰毛,穿著淺灰色牙籤呢長衫,腋下夾著本線裝書的中年貓憤憤然離席站起,慷慨言道:
“這白文靜雖說連貓語也說不好,可他畢竟還是貓麼,狗類那些伎倆,他一個貓如何能懂,不過一知半解,略通皮毛,危言聳聽,博貓矚目罷了,子曰敬鬼神而遠之,又曰天道遠,貓道近,你們要信便信,老夫是斷乎不會相信這無稽之談的!”
另一位長衫比前一位更灰,線裝書比前一位更破的老年貓也顫顫巍巍地扶桌而起:“黃起豹,你這渾小子,子不語力亂怪神,你那張破報居然為白文靜的歪理邪說張目,是可忍,孰不可忍!”
黃起豹的臉色登時沉了下來:貓是最講究自由的,不自由,毋寧死!
“您老這話就不對了,我們《妙無晚報》是有獨立報道精神的自由媒體,而絕不是什麼貓的喉舌……”
紳士們你一言我一語,霎時爭了個臉紅脖子粗。
“這、這,苗老太爺,您德高望重,您來說句公道話吧?”看到這次爭論又要演變成貓鎮傳統的吹鬍子瞪眼一拍兩散,總不免有幾位深明大義之貓要出來排解排解。
苗老太爺環掃著睚眥相向的眾貓,養移氣,居移體,施施乎而起,在眾目熱切的渴盼下,風度十足地吐出了優雅的一聲:
“嗯。”
“哼,如果真是一條狗來說這些,我鬧不好還真信,白文靜,這狗不狗貓不貓的東西!”照例最後一個下樓的苗老太爺,把這樣一句話,和著一口濃痰,惡狠狠地啐在了樓板上。
貓是最講究獨立思考的,所以爭論的結果,信的依舊信,不信的依舊不信。
自然,信的不多,不信的不少,誰叫白文靜是一隻怎麼看都像狗的貓呢?
自然,其實信的不信的加在一起,也沒有半信半疑的貓多。
所以以後的幾天大家都在注意觀察著白文靜的一舉一動,雖然沒有一隻貓會承認這一點,甚至還都故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最初的幾日,白文靜跑得更急,說得也更勤了,他憔悴了很多,每個貓都看在眼裡;
可是過了幾日,他卻不跑也不說了,只是一個貓靜靜地蹲在鎮門口發呆。
不過,他更憔悴了,每個貓都看在眼裡。
“我說罷,我說罷,這白文靜就是在危言聳聽,聳貓聽聞,譁眾取寵!你們看,你們看,如果真的有洪水,他自己為什麼不走,為什麼不走?”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其心必異啊!”
酒樓上,兩位長衫貓噴著酒氣,一搭一擋,鏗鏘有力地說著。
黃起豹低著頭不答話了,反正,他只是個記者。
“嗯。”
苗老太爺若有若無地哼了一聲,優雅地自斟自飲了一杯善釀。
於是貓鎮的居民多數都釋釋然了,甚至原本相信白文靜的個別貓,也頗有幾個反悔了的。
洪水,鬼才相信這裡真的有洪水。
可是洪水真的來了,就在第二天的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