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部分(第3/4 頁)
小成,不許他回家見我,拜託了,拜託了,唉!”
續竹巷裡的同行們常說小孫篾匠不但手巧心巧,而且最會調教徒弟。
開始的幾天,他手把手的點撥扳指;當扳指撫著紅腫的十指,終於把自己編的第一個面匾遞到他眼前時,他的臉上卻冷冷的,看不出半點喜怒來:
“儂,儂自今朝起,自家搬到城外紫竹林邊上草寮裡廂去住,自家打篾子自家編,啥辰光編好哉七七四十九隻一模一樣格鬥笠,啥辰光好見我伲。”
城外,紫竹林邊,草寮。
七七四十九隻一模一樣的斗笠,堆在小孫篾匠的腳前,彷彿還泛著青澀的綠竹香氣。扳指拖著眼皮,垂著手,一聲不吭地站在師父面前。幾個月不見,他的一雙小手變得越發粗糙,一雙小眼睛卻似乎銳利了許多。
小孫篾匠的臉上忽地閃過一絲奇怪的神色來:
“儂、儂好家去哉……”
剛才還規規矩矩像個小大人的扳指一下子跳起來,又一下子頓住:
“唔,師父,儂、儂好把扳指幾個銅鈿勿?”
“扳指,儂講把伊爺聽,系我伲讓儂回哉……”
提著個小油紙包包,踏上續竹巷那熟悉的石板路,扳指的小腦袋裡,一直轉著師父的這句話。
巷口第一家,續竹王家老鋪的金字招牌高高掛著,漆色依然很新,鋪門卻不知怎地,早早被那幾扇黑乎乎油膩膩的舊鋪板封了個嚴嚴實實。
他忽然感覺到些什麼,猛地撒開兩腿,沒命往家裡跑去。
稀稀拉拉的挽幛,黃黃白白的紙錢,簇新的一口棺材,正孤零零地停在院子中央。
阿大媳婦紅紅的眼圈,一身縞素地從裡屋奔出來,顧不得別的,一面摟住兒子,手忙腳亂地給他披上麻,戴上孝,紮上紅帶子,一面只管哭號,撕心裂肺地哭號。
扳指卻不哭也不號。
他慢慢跪到棺材跟前,小心翼翼地解開手裡那個小油紙包包。
棗泥餅,常州府的棗泥餅。
阿大媳婦也不哭了,跪在兒子邊上,一張又一張,燃起了黃黃白白的紙錢。
“斷竹……續竹……飛土……逐肉……”
夜早已深了,水昌伯家院裡傳出的淒涼歌聲,仍久久迴盪在續竹巷裡,那滑溜溜溼漉漉的石板路上空。
………【(尾聲)】………
一年又一年,日子就這麼過去。wENxuEmI。cOM
十多年後,在這座城裡,城隍廟的香火依然旺盛,甚至更旺盛了,但碼頭上,官道上,來來往往的洋人,卻也一天天多了起來;
續竹巷裡,續竹王家老鋪的金字招牌依然光鮮,扳指的篾匠手藝口碑似乎也很不錯,但生意卻未見得如何紅火:因為洋貨的關係,買竹器篾器的人漸漸地少了,而買弓辟邪的人雖然還頗有些,卻早已不拘是哪一家的貨色,哪位師父的手藝了,那金雞嶺上,神弓除鬼的故事,更已被那些弄弦子唱彈詞的瞎子們,你傳過來,我改過去,弄了個面目全非。
百多年後,城隍廟歷經劫數,拆了蓋,蓋了拆,雖然廟會時依舊有些熱鬧可看,油漆一新的大殿裡,卻早沒了道士,沒了城隍的金身;
幾盛幾衰,如今唱彈詞的早已換了妙齡少女,那甜的膩人的宛轉鶯啼裡,神弓的故事早已絕響不聞;
金雞嶺上那塊《金雞嶺大捷碑》,在不破不立的年月裡,被砸得只剩了個馱碑的烏龜;續竹王家老鋪的金字招牌,卻不知從什麼年月起,靜靜躺在博物館的庫房裡,任歲月的塵灰,銷磨了那一筆一劃的金壁輝煌;
由於拆遷的關係,續竹巷越來越短了,顯得有些荒涼破敗的老巷裡已不剩一間竹篾行,更沒了什麼弓鋪。
如今這巷子裡已沒有一家王姓,城裡姓王的雖多,卻也弄不清究竟哪一家,才是當年續竹王家老鋪的後人。
據說,幾千裡外的香港,如今還開有一家弓鋪;據說,那弓鋪的主人姓聶;據說,那是全中國現存唯一的一間弓鋪了。
每逢夕陽西下,續竹巷那越來越短、越來越舊的石板路上,依舊還會有些男男女女,三三兩兩地捧著飯碗,有一搭沒一搭地相互說著閒話。也依舊還會有幾個孩子,和百多年前的扳指一樣,一面嚼著寸金糖,一面饒有興趣地鬥雞,捉迷藏,滾鐵環。但似乎已沒人記得王家祖孫的名字,那流傳了幾千年的斷竹續竹的歌謠,也早已不再有人唱起。
只有幾個越來越老的老人,仍日復一日地踏著月色,搖著鈴當,沿著那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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