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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庫空著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整整齊齊堆放著面袋和油桶,已薄薄落了一層浮塵。
“這都是上個月從迪拜(2)進的麵粉和大豆油,怎麼,也犯了兄弟們約定的規矩麼?”阿爾哈只不緊不慢地說道,手裡不知何時,多了盞小巧的電池提燈:“到底是誰告訴你們,我這裡借給中國人放貨了?”
“傑烏魯,你看清楚了沒有?”一個老者看向傑烏魯:“我們可都是聽你說的。”
“我我我沒看見貨,但但、但千真萬確看見那個中國女人過來!”
傑烏魯底氣依然很足,口齒卻很有些不清不楚了。
“這就是了,是我請她來這裡和我的哈桑談買賣,至於她為什麼偏要半夜來,她一個外國女人,心裡怎麼想的,我們就不好多問了。”
眾人聽罷,不由地都有些洩氣,達烏達卻兀自不太甘心:
“老弟,你蒙誰呢?有讓人到倉庫談買賣的麼?”
“嘿嘿,不是你、你、還有你,你們這些老哥哥逼我這樣做的?”阿爾哈只伸手環指著一眾長老、阿訇們:“不是你們成天說‘這個異教徒中國女人,不要讓我在巴扎見到她’?難道你們要我把這麼一個異教徒女人請到自己家裡去談?”
庫門外,小炭爐邊的木炭餘燼猶自泛著火星,茶盅裡的殘茶卻早已冷了。
眾人一言不放,悻悻地散去,達烏達雙眉倒豎,竭力壓低了聲音,喝斥著傑烏魯:
“瞧你乾的好事!說,是不是又偷偷犯戒喝酒了(3)?”
“我、我只喝了兩罐啤酒而已,下次再不敢了”
倉庫裡只剩下阿爾哈只一人,對著忽明忽暗的電池燈光。
“都走了——這個達烏達爸爸,自己新買的電視,不就是中國貨麼?”哈桑閃進庫門,臉上帶著笑意:“爸爸,您這招真厲害。”
“聽著,我沒有欺騙他們,欺騙了他們的,是他們自己的眼睛和心,阿爾哈只是從來不欺騙別人的,”阿爾哈只臉上,忽地泛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色來:“可誰又能知道,有朝一日,那些中國人會不會欺騙我們呢?”
也許是電池耗盡罷,燈光忽地一暗,瞬即熄滅,庫房裡霎時漆黑一片。
庫房外,晴空萬里,一片白花花的太陽。
註釋:
1、珠茶:緊壓茶的一種,將綠茶透過特殊工藝緊壓成顆粒狀,西非許多國家的穆斯林酷愛此茶;
2、迪拜:阿聯酋迪拜酋長國首都,自由港,穆斯林世界最大的物資集散中心;
3、伊斯蘭教以飲酒為惡習,在許多教派中是嚴禁的,即使不禁止飲酒的教派,也認為最好戒酒,或最多飲用無酒精啤酒和麥芽汁。
………【(八)】………
太陽還是那樣灼人,卡諾城中,卻已彌撒著被北風吹來、日甚一日的撒哈拉沙塵特有的焦躁味道。(看小說到頂點。。)
遠道而來的客人們幾乎都不喜歡這樣的天氣,本來麼,北風一吹,沙塵一起,原本可以遠眺的古城牆和埃米爾宮變得迷朦,原本雪白的屋頂變得灰黃一片,本來就難得露臉的當地女孩子,也把頭罩面紗捂得更嚴實了。
可當地人一年到頭,卻都在盼著這北風,這沙塵,因為他們知道,北風起,沙塵揚,齋月就要到了(1)。
對於大大小小的商人們來說,這風聲沙聲,更不啻綸音仙樂,因為他們知道,齋月裡的穆斯林,是絕不吝惜口袋裡的金錢的。
此刻的小李便沐浴在這綸音仙樂中,許久不剪、粘著細沙粒的亂髮,在風中輕快地飄展著。
這些日子他的心情一直不錯,當然,這主要不是因為最近營業額的直線上升——說老實話,他也只是知道“上升”罷了,上個月的銷售額是多少,上升了多少,利潤率如何,他都茫然得很,更何況,他拿的是死薪水,賣多賣少,賺多賺少,對他關係並不大——,而是因為他覺得,近來勞拉開始看重他,開始讓他做一些“自己人做的差使”了。
“我一名牌大學生,容易麼我,唉,這個職高都沒畢業的女人,以前連提單都不肯讓我送!”
他這樣想著,一雙手不由緊緊扣住了揹包帶。
“上心點兒上心點兒,這可是第一次做這樣要緊的事,可千萬別弄砸,讓人家從此給看扁了。”
他在心裡一遍又一遍提醒著自己,一面穿過巴扎深處迷宮般的小巷,閃進一間低矮狹窄的鋪面後堂。
這是上午十一點,一天中生意最清淡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