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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佑沉默半晌,搖搖頭,重重地拍了一下垛口。
沈勁眼望城下狼藉,長嘆一聲:“陵寢故都依舊,地利人和俱失,難道朝中兗兗諸公,以為討胡興復,只靠天時就行了麼?”
“桓徵西已就大司馬職,命我等東出許昌,會袁、庾二公大軍合剿鮮卑。”
洛陽聽事廳中,陳佑手捧一紙公文,望向身邊的沈勁。
“我軍不過數千,強敵環伺,憑洛陽堅城,猶堪固守以待援,若東出許昌,勢必城人俱亡啊!”
沈勁爭辯著,聲音中透著焦灼。
陳佑看看四周,四周並無他人。他靠近沈勁,壓低了聲音:“老弟,你還看不出麼?朝廷內顧不暇,無心中原,更沒把洛陽孤城和你我的死活放在心上。我等固守於此,終無援到之期啊!如今受命出師,勝固可以畢其功於一役,縱然敗了,也頗有自拔南歸之望,總比坐困於此等死強得多吧?”
沈勁咬著嘴唇,久久沉默著。
“怎麼樣,老弟,時間不多了啊!”
陳佑催促著。
沈勁終於開口了,神色平和而堅毅:“將軍既然決意東進,沈勁願率本部兵獨守洛陽,以為將軍聲援。”
陳佑張張嘴,想說些什麼,卻終於什麼也沒說,只是抓住沈勁的雙手,使勁搖了搖。
春霧茫茫,春水湯湯。
陳佑一行的身影旌旗,很快湮沒在融融春色之中。
城中百姓已經無多,時當平明,街上死一般的沉寂。
城下,沈勁的500刀厝已經結束停當,集結待命。在故都高厚的城垣下,500南方漢子的隊伍顯得單薄而虛弱,但每個人的神色,卻如鐵般凝重,鋼般堅強。
沈勁手扶城垛,望著他的部屬們,他的臉色中卻透著一份喜色:“諸位,這裡就是洛陽城,我們大晉的故都,也是那些建康城中高門大族念念不忘的故里。”
“他們整天以中原名門自居,把我們南人看作傖戶、賤人,如今中原就在腳下,陵寢就在城外,這些名門大戶、公卿望族,都到哪裡去了?”
500人中,登時發出一陣陣喧嘈,沈勁擺擺手,人群立刻安靜下來:“如今強敵就在城外,我要讓建康城裡的老爺們看看,南人的血,到底是不是熱的!我們的腳下,就是我的墳墓,也是敵人的墳墓!諸位誰願和我死在一起?”
半晌,寂無一聲,陡地,500人齊刷刷地舉起板厝,發出一聲大喊,城上青青野草,被震得不住地顫動。
建康,玄武湖。
如今的玄武湖裡,只能容得遊舟盪漾,小艇遨遊;可在當年,卻是直通江口,可容艨艟輈艫的巨浸。
此刻,湖面上,艦如穿梭,帆若疊雪;環湖岸上,鐵騎繡甲,警備森森。
湖裡的冽洲之上,簪纓濟濟,大司徒司馬昱、大司馬桓溫正大叢集臣,討論中原軍機。
已是數日了,或攻或守,群公兀自爭衡不絕。
桓溫已經有些沉不住氣了,他來回踱著步,焦慮地說道:“諸君,如今……”
語猶未落,一葉蚱蜢輕舟,如飛而至,舟上一人全身縞素,未待放纜,已一頭撞下船來,跌跌撞撞跑進了廳堂:“陛下、陛下駕崩了!”
眾人如五雷轟頂,定睛看時,來人卻是太傅王彪之。
司馬昱緩緩站起,摘下朝冠:“天子駕崩,嗣君、山陵,萬機待理,事亂如麻,北方之事,只能再議了。”
桓溫一聲不吭,板著臉,大踏步走了出去,眾臣面面相覷了好一會兒,也漸漸地散了。
謝安走到舟邊,眼望一池春水,輕輕搖了搖頭:“大行皇帝無嗣,變故必多,中原諸君,只能自求多福了,唉!”
成皋。晉軍大營。
庾希、袁真、朱斌、朱輔,諸路大軍,已集結在方圓四十里內,旌旗相望,鼓角相聞,聲勢倒也壯觀。
可環營周遭幾百裡,疏疏落落,不即不離,盡是燕人旗幟,於是樵採糧秣,聲息靜動,都成了晉人每天頭疼不已的大問題。
陳佑到達成皋之時,營中正縞素紛紛,一片大亂。
“天子駕崩,琅琊王嗣位,詔書剛剛到。”
袁真神色黯然,不住地搓著手。
陳佑絕望地望著大家:“如此一來,援軍是全無指望了,這……”
袁真長嘆道:“不僅如此,燕軍方才遣人下戰書,約期於三日後在孟津決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