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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卓王孫跳下車,文君已一把揪起那少年,稚氣十足地尖聲喝道:
“你這小子走路不長眼睛麼?幸虧本姑娘身手好,不然非讓你撞壞了不可。瞧瞧瞧瞧,裙子髒了,裙襬也給你踩破了,你賠你賠!”
那少年比文君似還大了三、四歲,衣裳襤褸,打著一雙赤腳,一張五官端正的臉,倒洗得白白淨淨。見面前這小姑娘明眸皓齒,卻滿面兇相,心中頗有些不忿,迎著她的臉,使勁挺了挺胸膛:
“到底是誰不長眼睛啊?我走得這麼慢,你卻蹦得這般快,你好端端站著,我卻在地上坐著,如何你反倒攀我!賠你裙子,嘿,虧你說得出,我的書給你弄壞了,你該陪我的書才對呢!”
“你、你找打!”
文君彎眉倒豎,捏起粉拳,便要動手,卓王孫已搶到近前分開二人,扭臉看著女兒,聲色俱厲地喝道:
“文君!爹怎麼教你的,富貴者驕人?貧賤者驕人?”
文君見爹爹動怒,登時老實下來,一雙小手交疊在襟前,侷促不安地搓著,半晌,才囁喏道:
“亦貧賤者驕人耳。夫諸侯而驕人則失其國,大夫而驕人則失其家。貧賤者,行不合,言不用,則去之楚越,若脫屐然,奈何其同之哉……”(這段對話現儲存在司馬遷《史記。魏世家》裡,而當時《史記》尚未完成,但失傳的先秦著作《春秋後語》對此早有記載)
卓王孫板著臉聽她背誦完,叱令她上車反省,自己扭過身,和顏悅色地望著那敝衣少年:
“你叫什麼名字,家在哪裡住?”
那少年抬頭瞟了他一眼,又趕緊低下頭去:
“我、我複姓司馬,小名叫狗子,是、便是這成都城裡的人。”
卓王孫笑了。從口音裡他早辨出這個叫狗子的少年,十有**是東邊閬中鄉村裡的孩子,老於世故的他當然不會傷害少年人這點可憐的自尊心,他彎下腰,替狗子撣著身上的灰土:
“我女兒不懂事,撞了你,我替她向你賠不是,你比她大,便大度些,莫再去記恨她,如何?”
狗子認真地點頭,又很快苦起臉搖頭道:
“不記恨便不記恨,只是這卷書我好不容易跟村裡有錢人家借來,如今弄成這樣,叫我如何還人家?”
卓王孫撿起幾篇竹簡看了看,見是《戰國策》,便又笑道:
“不妨事不妨事,這卷書我家裡也有,待我回去僱人照樣抄一卷賠你便是。只是這抄書需要些時間,這樣,兩日後晌午,你去臨邛城找我,我若不在家裡,便是在鋪子上,你央我僕人知會一聲就行了。”
“真的?”狗子將信將疑地瞪著他:“臨邛城好大的,足有千把戶人家,我怎麼知道哪座屋子是你家?你這麼長鬍子的大人,不會耍賴蒙我這個小孩吧?”
卓王孫一愣,還未及答話,早已攀上馬車的文君已扒著車軾清脆地喊道:
“你這不懂事的小子!臨邛城裡千把戶,誰不曉得咱們卓家,你只管說找冶鐵的卓王孫,保你閉著眼睛也能找到。”
………【第三章】………
狗子其實並不是成都人,而是巴郡安漢縣城外廿五里,一個叫做臨水埠的小村裡,一戶貧家的兒子。WEnXUeMi。CoM不過在偌大成都城幫傭覓食久了,算是見過大世面,對一個小小臨邛縣城裡的什麼卓家,還著實沒太當回事兒。
可一進臨邛城他就知道自己錯了:臨邛城裡千把戶,沒有一個不曉得邯鄲卓家的;其實就算他們不幫著指點,他也能一下找到卓家的宅門,因為在這座縣城裡,除了東西南北四座城門樓,和縣廷的衙門,再沒一座建築,高得過卓家那座足可並排駛進兩輛馬車的大宅門了。
他怯怯地在那大宅門街對面的屋簷下蹲著,望著門兩邊高高的繫馬石,和石邊那兩個腆胸疊肚的守門人,正猶豫著該不該走近,走近了該怎麼招呼,一個小女孩嬌嫩尖銳的聲音,忽地在身畔響起:
“小狗子,有膽子來沒膽子進麼?”
狗子霍地跳起,鼻尖險些撞在一身淺花衣裙的文君眼眶上:
“誰、誰說我沒膽子了?我、我只是想歇一歇再進……”
文君臉蛋紅撲撲的,手裡攥著根長長的五彩雉雞尾巴,笑嘻嘻地捅了幾下狗子的鼻翼。狗子被撩撥得皺了幾次眉頭,卻終於忍住沒打出噴嚏來。
文君停下手,歪著小腦袋,擰著那對烏黑彎曲的細長眉毛,看了狗子半晌,忽地做了個鬼臉:
“嘻嘻,好玩,好玩,看在你這麼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