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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叨擾了,足下敢莫是趙地的人氏麼?”
一個外鄉老者的聲音從背後響起。扭頭看時,卻是一個白髮扶杖的老人,領著個十二、三歲的少年。
卓王孫臉上掠過一絲喜色,急忙躍起施禮:
“先生請了,小人卓王孫,祖上正是趙地人氏,因為亡國,被秦國皇帝強遷到這蜀地來。先生是何方大賢,如何一望之下,便知曉小人身世?”
那老者呵呵笑道:
“老朽是陽夏司馬談,在朝廷裡做太史令,這是小兒司馬遷,我們父子二人為撰一部史書,四海雲遊尋訪,見足下胡服窄袖,又不是胡人,自然想到該是趙國的後裔了。”
“原來真的是胡服,”卓王孫低下頭去,神色又變得黯然:“二位請坐,用些水和乾糧吧。”
司馬遷年紀雖小,卻甚乖覺,看一眼父親,見父親微笑著示意,這才接過水壺、糧袋,一**坐在草地上,不客氣地大嚼起來。
司馬談也緩緩坐下,喝一口清水,潤了潤髮乾的咽喉:
“胡服又如何?當年趙國的武靈王因強敵環伺,嫌祖先傳下的衣冠不便打仗,這才胡服騎射,換作足下一般地打扮,從此北破匈奴,西服林越,令強秦不敢藐視,足下穿這胡服,應當為先人感到自豪才是。”
這一番話說得卓王孫喜不自勝:
“不是先生這般說,小人如何知道這些?小人祖上原本是趙國王族,可是卻姓卓不姓趙,這祖上傳下的畫像,題字小人固然是一個也不認識,這畫像上先人戴的王冠,也被人說成是秦國衛士戴的,讓小人好生氣短,唉!”
司馬遷嚼著乾糧,爬到畫像邊,上上下下看了個仔細,這才扭臉笑道:
“爹爹不見麼?這的確是趙國大篆,這畫像上的王者,就是趙國的武靈王啊。記得爹爹說過,趙國頑強,讓秦國吃了很多苦頭,滅趙之後,秦王怒氣不息,就把趙國的王冠,賜給自己衛隊作頭飾,所以卓大叔鄰居們說的,其實倒也不能說不對呢。”
卓王孫用豔羨的目光望著司馬遷,嘖嘖讚歎道:
“倒底是史官的兒子,小小年紀,便讀過這許多書,小人痴長了這三十一歲,只讀過先人費勁心機儲存下的半卷書罷了,見左鄰右舍連一個大字都不識,還自以為學問不小,如今看來,實在好笑得很,好笑得很那。”
“當年秦始皇焚書坑儒,弄得天下學問一掃而空,莫說是百姓,就是朝廷百官,許多都一輩子目不識丁呢,唉!”司馬談捋著白鬚,長喟了一聲:“足下讀過的那捲書,可還記得幾句麼?”
“就那麼半卷,沒幾個字,倒還記得些,”卓王孫苦笑道:“記得書裡這樣講:‘故人主用俗人則萬乘之國亡,用俗儒則萬乘之國存,用雅儒則千乘之國安,用大儒則百里之地久。而後三年,天下為一,諸侯為臣,用萬乘之國則舉錯而定,一朝而伯’什麼什麼的。”
“這是《荀子》裡的《儒效》一篇,是遊說諸侯的好文字,當年韓非、李斯,都是這位荀子的門徒,出將入相,好不風光呢,”司馬談若有所思地望著漸漸落山的夕陽:“可惜啊,可惜如今天下一統,異姓王已差不多給滅得乾乾淨淨,這遊說諸侯之書,怕是用途不大了。”
卓王孫搖著頭,臉色顯得更沮喪了:
“不瞞先生說,父祖相傳,我家世代都是趙國的大族,什麼文官武將,出了不少,可趙國一亡,我們給遷到這麼個山套山的鬼地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想讀書吧,就傳下這半卷書來,湊合認幾個字還行,想上進那是門都沒有;想練武吧,倒也學了些家傳的劍法箭術,可早些年天下亂的時候,祖父、父親說我是單傳,父母在,不遠遊,不讓去,現在老輩們倒都已入土為安了,得,這天下卻也太平了,您說,您說,小人這叫什麼命!”
“太平,太平不好麼?”司馬談雪白的眉毛陡地豎起:“遷兒,把咱們在北地學會的那首歌謠,唱給卓大叔聽聽。”
“生男慎勿舉,生女哺用脯;不見長城下,白骨相撐拄……”
司馬遷稚嫩的嗓音,在山風裡久久地迴盪著,卓王孫聽得入神,半晌,才悠悠嘆了口氣:
“唱得好,唱得好,這樣的官爵,不爭也罷,只對不起祖宗,唉!”
司馬談又喝一口水,笑著眯起了眼睛:
“足下也無需這般氣短,老朽聽說皇帝已派許多青年才俊到處尋訪名儒耆宿,跟他們學習失傳的詩書典籍,還要派人抄寫,分發各地郡學,供天下士子學習呢。足下就算學不動,足下的兒孫卻一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