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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王韜的心情似乎便如上海初春的天氣般陰晴不定,時而像個孩子般面露得色,開懷大笑,時而又如籠中困獸般坐臥不寧,暴跳咆哮,這讓妻子林氏很為自家男人多操了一份閒心。WENxueMI。cOm
不過今晚他的興致應該不錯,送走那位姓吳的元和大同鄉後,他一個人坐在寓居的小閣樓上,抱著人家留下的幾張大紙片翻來覆去地端詳,不時指指點點,自言自語,甚至發出些奇怪的聲響來。
“也勿曉得格吳友如先生(1)啥系來頭格,幾張花紙頭,格大神通哉。”
林氏一面收拾滿桌杯盤殘羹,一面不住在心裡打著轉轉兒。管他呢,只要當家的不再把僅剩的那三隻瓷碗當作洩憤的出氣筒砸爛,就阿彌陀佛了。
“儂也好早廂歇息格,整天廂熬夜,兩隻眼泡好像紅燈籠格!”
她又瞥一眼男人,忍不住心疼地勸道。王韜呷一口破茶壺裡的釅茶,神態怡然,嗓音說不出的清亮:
“娘子不知,這吳友如兄可不是等閒之輩,你看這些,都是上海和江南五府的分幅設色地圖,是西洋人用等分線法所制,你看,這是周莊,這是同裡,這是咱甪直,山川起伏,路程遠近,分毫不差呢。”
“格系洋人能耐,幹伊吳先生啥事體?”
“娘子到底是婦人,”王韜微笑著搖了搖頭:“你不知道吧,這吳先生和洋人報樓相熟,他適才說,可以借洋人的分色石印機,將這些地圖大量翻印,到時不論千軍萬馬,每個營、甚至每個哨、每個隊(2)的將校都可做到人手一份,你想啊,這行軍打仗,地利為先,倘山川丘壑,盡在懷抱,豈不……”
他不顧娘子似懂非懂的茫然眼神,只顧一口氣說下去,正說到興頭處,卻聽樓下窗外,一個有點走腔走調的聲音:
“王先生在家麼?”
“萬大人!”
王韜興奮地跳起來,腦門險些撞在低矮的天花板上:
“娘子快泡茶,我去迎客。”
羅納德顯然不是來喝茶的,手腳並用好不容易順著狹窄陡峭的樓梯攀上閣樓,他便顧不得寒暄,緊一眼慢一眼,上上下下反反覆覆,看得王韜直發毛。
“這個,萬大人……”
“天朝恢復舊物,尺土彈丸,莫非我有,豈有尚海片隅,獨外生成?無他,以洋人在故緩耳……”
羅納德忽然輕聲吟道。這聲音雖輕,王韜聽來卻不啻晴天霹靂:
“萬、萬大人,你……我……”
“果然是你!”羅納德一把拽住他衣袖:“沒時間多說了,撫臺大人隨時會派兵來,快收拾東西跟我走,快!”
“原來我那篇背時文字無巧不巧,竟落在程學啟這瘋狗手裡,偏偏華爾先生又在這時把我的親筆自薦書遞到巡撫衙門,造化弄人,真是一言難盡!”
帶蓬西洋馬車“的的”疾馳在通向江邊碼頭的彈格路上,林氏抱著個大包袱蜷縮在一角,滿臉迷惘之色,她至今還沒明白,為何好好的,轉眼間自己男人就從一個等待遴選的賢才,變成一名不得不挈家流亡的通緝犯。王韜靜靜聽完羅納德的敘述,喟然長嘆,臉上神色雖還鎮靜,眼角卻不禁流露出一絲落魄、寂寞的神色。
“我一個洋人尚且分辨得出筆跡,李巡撫是文官,當然更辨得出,”羅納德看著這對落難夫妻,滿臉俱是同情之色:“賢夫婦這便搭美商快船去香港,拿我這封書信找拿摩士先生,他自會關照您的。”
王韜接過書信塞進衣袖,又嘆一口氣,卻不開口。羅納德又看了他一眼:
“您那份給叛軍的書信我拜讀過,非常佩服,我想您這樣的人才也許並不適合中國官場,拿摩士先生與香港各洋行多有往來,想必可以……”
“多謝萬大人好意,”王韜的臉上忽地浮起一絲凜然之色:“韜雖不才,也懂得‘苟日新,又日新,日日新’的道理,中華不如外邦之處自然應不恥下問,但我中華文化,博大精深,箇中奧妙,豈是外邦所能窺其堂奧?韜是功名之士不假,但楚人之弓,該使楚人得之,楚才晉用的事情,韜是斷不忍為的。”
羅納德低下頭默然良久,這才抬起臉,緩緩道:
“到碼頭了,您多保重,我只能送到這裡了。”
註釋:
1、吳友如,名嘉遒,字友如,號飛影齋主,清末著名畫家,江蘇蘇州府元和縣人,長期居住上海,曾入曾國荃幕府,太平天國事件後受託為“中興將帥”畫像,繪有表現湘軍攻陷天京全景的《金陵功臣戰績圖》,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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