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部分(第3/4 頁)
三十幾個漢子,打十幾個胡兒的埋伏,結果怎麼著,嘿,胡兒才死了兩個,他們倒好,連死帶捉,差不多全完了,唉!”
喝粥漢子把粥碗重重頓在桌上,臉色鐵青,說不出一句話來,劉四卻好奇道:
“十三叔,你聽差了罷?別人不敢說,這鄭三鄭九哥兒倆可是祖傳的好武藝,等閒幾十條大漢近不得身,哪能窩囊成這樣?”
十三叔眼珠瞪得溜圓:
“嘿,爺們,咋說話呢?你十三叔啥時候聽差過?這鄭三鄭九哥兒倆好武藝不假,可昨夜上他們和胡騎廝打,哥兒倆的袍袖衣襬,都給酸棗枝掛住了,一下子扯不開,結果你們猜怎麼著?唉,這鄭三兩條腿硬生生給兔崽子們砍斷了,慘啊!”
一直沉默不語的一箇中年人抬起頭來:“不錯,聽給胡兒們燒火的老曹頭講,這鄭三是任他們怎麼折磨,一句軟話沒吐,直到砍頭,就沒停過罵,有種,有種啊!”
十三叔一卜愣腦袋,嘆口氣:
“有種管什麼?罵能把兔崽子們罵死罵走?他們沒了頭的屍首還扔在城牆根餵狗呢,自己的命都保不了,還,唉!”
大家都不作聲了,粥鋪裡,只聽見稀里呼嚕的喝粥聲。
“別說了,唉,等過了晌午,大家合計一下,把弟兄們的屍首抬回去罷,沒錢置辦棺材,入土為安,也算是鄉里鄉親一場,”不知過了多久,劉四才一臉黯然地說道。
他無意中瞥一眼街上:“哎,裁縫李叔,不進來喝碗粥暖和暖和?”
老李裁縫籠著破袍袖,佝僂著身子緩緩走過,彷彿渾沒聽見他的招呼聲。
“劉四,拉倒罷,這鄭三死就死在那袍袖上,他老李還喝得下粥去?”一個客人道。
中年人臉色一板:
“這叫什麼話,李師父又不是成心的,胡兒來這些年,你我大家還能有身袍褂擋寒遮羞,不至於穿兔崽子們的爛羊皮,還不全虧了人家?你虧心不虧心啊!”
那客人臉一紅,低頭喝粥,不再言語了。
“唉,李叔也可憐,他和鐵錘鄭叔是金蘭八拜,過命的交情,鄭三兄弟,就跟自己親侄兒一般看待,現在他老人家心裡,還不定咋難受呢。”劉四望著漸漸消逝在晨風裡,老李裁縫那佝僂顫抖的背影,又嘆了口氣。
他回過頭,又看了一眼城樓方向:那高高懸起的人頭,斷頸下的血早已凝固,一雙雙無神的眼睛,卻依然憤怒地圓睜著。
“對了,鄭九咋樣了?”
“聽說他掙斷袍袖,和身滾下斷崖,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怕也……”
劉四眼睛鼻子一酸,後面的話,便再沒能聽得真切。
東城牆根下的荒地裡,烏鴉在寒風裡咻咻叫著,往來盤旋著;幾隻野狗,正嘶咬著雪地裡,幾具凍得僵硬的無頭屍體。
“滾!滾!你們這些該死的狗崽子!”
老李裁縫深一腳淺一腳地奔過來,顫巍巍揮舞著破袍袖,轟趕著野狗。
野狗們想來也餓得久了,吠叫著,盤桓著,死活不肯離去,給轟得急了,竟三口兩口,咬住了老頭兒的袍袖衣襬。
“滾!”
老李裁縫怒吼著,不住地踢打驅趕著。
“去,去,”小李保正從遠處跑來,手裡拎了根木棍,不停地揮舞著。
野狗們終於悻悻地、一步三回頭地跑遠了,嘴裡叼著從老李裁縫寬袍大袖上撕扯下的布片衣角。
“爹,您咋自個兒來了?這麼多弟兄的屍首,還是讓我和鄉親們……”小李丟下木棍,急忙跑到爹爹身邊,脫下自己的敝衣,披在老人身上。
老李裁縫舉著沒了大半個袍袖的嶙峋老臂,失神地望著雪地裡那些無頭僵硬的屍身,渾不覺寒風刺骨,足凍鑽心。
這些孩子們中的好幾個,身上的每一針每一線,都是他老李親手縫的。他們中的許多人,都曾替他挑過水,劈過柴禾,親親熱熱地叫過“李叔”。
鄭三魁碩的軀體橫陳在他們當中,肩上背上,那幾個嶄新的補丁,不正是他前天剛剛補上的?那把兄弟倆親手磨亮的剪刀,此刻正揣在自己懷裡,冰冷冰冷的,彷彿鄭三裸露在寒風裡,那條僵硬的胳膊。
他蒼老的臉上每一條皺紋都在顫抖,混濁的老眼裡,淚水不住地湧出。
又下雪了,紛紛揚揚地,彷彿總沒個盡頭。
村外田壟邊,多了個巨大的墳堆,沒有墓碑,也沒有別的什麼記號,只有一抔黃土,一地紙錢。
“爹,家去吧,這見天就擦黑了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