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部分(第3/4 頁)
用七根手指不住地撫摸著,彷彿懷抱著幼時的親兒,眼淚撲簌簌掉落在碑上紙灰上。
狗剩撲通跪倒,放聲大哭起來:爹爹死去這麼些日子,他還從來沒機會這樣盡情地哭泣過。
鄭九神情肅穆,眼裡卻沒有一滴眼淚,只無聲地跪在那裡,一張一張地燒著紙錢。
“叔,老人們都合計著,明兒個文廟成賢街祭魯班爺,請您……”
“不啦,”老人籠著袖子,神情說不出的寂寥:“這幾日我想自個兒靜靜心,琢磨點事兒,你們別來吵吵。”
幾日,又是幾日。
老少爺們小鳥銜泥般的一番辛苦之後,文廟和成賢街總算恢復了,儘管遠談不上什麼原樣了。
當年的高才子,如今的高大人騎著高頭大馬,從東來的官道上前呼後擁地進了城,第一件事是進衙,第二件事是祭孔,第三件事就是對圍攏上來的鄉紳耆老們大呼小叫著:
“老李師父呢?”
其實不單高大人,鄉紳耆老們也難得一致地這樣想著:文廟落梁,成賢街開街,別人可以不到,老李裁縫卻實在是決計少不得的人物。
“九哥,你說,師父他老人家肯去麼?”
從城裡往老李所住村子的路上,狗剩這樣問著鄭九。
“嗯,難說,其實李叔不太喜歡熱鬧的,可這次,大家這樣高興……不說這個了,對了,狗剩,你今後打算怎麼辦?”
狗剩拍了拍胸口:
“當然是當兵吃糧啦,這也是我爹當年的意思,不過,我捨不得師父……九哥,你呢,聽說都尉大人想提拔你當別部司馬呢。”
鄭九笑著搖搖頭:
“我不幹,我還是回家種田打鐵來得自在,鄭家鐵錘,總不能在我這兒斷了根罷,再說,跟造刀劍弓弩比起來,我還是喜歡給大夥兒打打鐮刀剪子,給犁頭加加鐵,給耙子點點鋼。”他抬頭看了看高高的日頭,和不遠處老李裁縫破土屋的屋頂,催促道:“別羅嗦了,快些罷,城裡大夥兒還等著呢。”
老李裁縫的土屋掩著新打的門窗,屋裡沒點燈,黑黝黝地看不真切。
“你李叔早上喝了我半碗粥,門也沒處,方才問他吃不吃晌午,沒人搭腔呢。”
二嬸望見兒子,隔著自家窗戶說道。
“叔!師父!”
鄭九和狗剩叫了半晌,不見應聲,對視了一眼,一齊推門闖進去。
老人盤腿坐在土炕上,身體早已冰冷僵硬,臉上卻浮著輕鬆的笑意。**的七根手指上,一身嶄新的寬袍大袖,在門口透進的微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
“師父!”
狗剩撲到老人身上,嚎啕大哭起來。
二嬸和鄭九哽咽著拉開狗剩,抖開那件新衣,小心翼翼地幫老人穿戴起來。
老人出殯就在成賢街開街的那一天,馱棺材的大車,從成賢街的西頭一直走到東頭,沿途老少爺們灑下的紙錢,彷彿十冬臘月,邊城漫天的白雪。
高大人也參加了老人的葬禮,或者說文廟的落成禮——反正怎麼說都行——,就著幾行眼淚,在文廟穿堂的西壁上又揮灑了一大片墨汁。
老少爺們可不管這些,他們只管哭,哭罷了只管捋起羊皮窄袖,或寬袍大袖,去搶豆腐飯(或者上樑飯,反正怎麼說都行)裡不太多的幾根羊骨頭。
逝者如斯,不知多少年過去了。
文廟拆了蓋,改了拆,再拆再蓋,到現在還好端端地矗在那兒,只是門口多了一個票亭子,門外添了好些地攤子。可高大人當年留在穿堂西壁上的絕妙好詞,卻不知在哪一次的兵焚中,和那堵不知第幾代西壁一起化作了一堆灰燼。
其實別說那文章,就是高大人,甚至老李裁縫、小李保正他們的名字,也早已被健忘的後輩們,拋在了不知那個朝代的故紙堆裡了。
如今的邊城雖比不得大都市繁華,城裡好歹也有了幾座七高八矮的高樓,街上也多少能看見幾輛半新不舊的轎車的,老少爺們,不論窮富,也都不再穿什麼寬袍大袖,或者羊皮窄袖了。
惟有一年一度、這幾年漸漸變作四度五度的什麼旅遊節上,才會有人吆喝著一群穿著古怪衣衫的男女,吹打著辨不出調門的曲子,跑到這成賢街上,文廟院裡,去舞一些不知是給廟裡的孔聖看,還是給街上稀稀拉拉的外鄉客看的什麼傳統樂舞。老李裁縫若睜開眼,怕也辨不出這些花花綠綠的衣裳,到底是胡服漢服,還是別的什麼服罷?
不過在離城不遠的鄉下,老李裁縫當年做的那種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