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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有方雙手接過,交給何得金:“得金,你去點罷,我又不識得字,許叔,您老腿腳不方便,便在小侄閣內(3)管管能人,如何?”
許丞相搖搖頭,苦笑一聲:
“我雖是個無用的人,卻委實閒不住,你若看顧我這個老表,便留下這船廠、工匠給我罷!”
“乒乒乒!”“乓乓乓!”
蘆葦深處,單調刺耳的錛鑿斧鋸之聲,和著洲上稀疏灌木上嘶啞地蟬聲,沒完沒了地被溼熱的江風,送進江邊壘上,那些穿著又髒又破的冬衣,捂著咕咕叫喚的飢腸的天兵天將耳朵裡。
“喂,我說泥鰍哥,你能不能求求你叔,莫敲那破船幫子不行麼?”熊小麻靠在竹槍上,正用他髒呼呼的小手指頭,使勁塞著自己的一雙耳孔。
泥鰍哼了一聲:
“我說,我說他也得聽呢!一天才喝四兩粥,大熱的天,腿腳還不方便,也不曉得他哪兒來的偌大勁頭!”
“你懂什麼!”
何得金平靜的語聲在身後響起,二人急忙躬身:“大人教訓得是!”旋即又直起腰,噗哧笑出聲來:“教訓了嘛子麼。”
何得金也忍不住笑了:
“聖賢、不,前人嘗雲,熟能生巧,許丞相如此,便是不欲工匠們手生,斷了咱天朝船廠的油香根罷!”
熊小麻咬著手指頭,不說話了;泥鰍卻又哼了一聲:
“手生手熟,卻又有個逑用!江北沒了,江南頭關、三汊河、觀音門、草鞋峽都沒了,咱那幾條破八槳船,如今也便辦得偷雞摸狗一般,乘著月黑風高,朝神策門裡偷送幾船洋商船私賣的米糧紅粉,還有城裡那些戴黃頭巾的大老爺們一天也離不得的洋酒洋菸(4)了罷?何大人,你讀過聖書,也讀過妖書(5),你便教訓教訓我這粗人,這般鬧法,江山打得通不?”
何得金一怔,一時竟作答不得;熊小麻拉了拉泥鰍衣袖:
“泥鰍哥,莫這般想,前番天將(6)大人講道理(7)時不是講過,萬事皆有天父主張天兄擔當,總不用慌,天下太平漫漫來……”他忽地一苦臉:“不說了,這肚子裡的饞蟲,卻死也不肯漫漫來的。”
何得金乾咳一聲,換了個話題:
“泥鰍,聞得你一手好單刀,如何,讓我見識見識?”
泥鰍一聽單刀,登時來了勁頭兒,順手扒下破靴子一扔,緊了緊斷作三截又接起的腰帶,抽刀在手,退後數丈,立個門戶,便竄高伏低舞將起來。
“好!”何得金讚賞地頻頻點頭,熊小麻更是連連鼓掌,泥鰍聽得采聲,顧不得腹中無食,腳下步伐加快,手中刀更是舞得花團錦簇一般。
“好個逑!”
熊有方不知何時站到了圈外,抱著胳膊,冷冷地說道。
泥鰍的手眼身法步一下全僵住了,舉刀站在原地,練不是,不練也不是,何得金和熊小麻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都摸不著頭腦。
“那幾兩稀粥食得有氣力折騰了麼?若果有氣力,好生練練鳥槍抬炮,少弄這些唬人的物事!”
熊有方啪地扔下一個油紙包,一甩破袍袖,黑著臉走遠了。
“哥這是咋了?他平素不是最喜歡刀法?”
熊小麻滿臉困惑地蹲下身去,撿起油紙包,開啟,裡面黑乎乎的,包了三根燒焦的苞谷。
“我說麼,哥老是這般,刀子嘴巴,豆腐心腸,何大人,泥鰍哥,給,你們大人吃大的,小麻年紀小,吃這根小的。”
何得金笑了笑,接過苞谷,在衣襟上擦了擦,便往嘴邊送。
泥鰍卻渾如未覺,一雙眼睛,失魂落魄地望著手裡的單刀,熾烈的陽光下,刀華湛湛,彷彿江水的回波。
“小子,你也想學人家有方上岸?有方一手好單刀,軍中人稱‘鬼見愁’,你便再修行十年,怕也比不上人家兩根指頭!”這還是丁巳七年,熊有方登岸去充陸師牌刀手時,自家叔叔許丞相指著自己鼻子教訓的話罷?
“乒乒乒!”“乓乓乓!”
蘆葦深處,單調刺耳的錛鑿斧鋸之聲,和著洲上稀疏灌木上嘶啞地蟬聲,沒完沒了地被溼熱的江風,送進江邊壘上,呆呆站立著的三人耳中。
“砰砰砰~~~”
清妖又攻城了罷?江南岸金川門方向,土槍、洋槍,又爆豆般響個不停。
註釋:
1、小弟:太平天國官兵喜歡以兄弟相稱,官尊者為兄,卑者為弟,而不論其實際歲數和輩分,所以六十多歲的曾天養、貴為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