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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小姑山的事情能全怨你叔麼?咱們水營那會兒千百號船不假,可那都是些民船,七長八短的,弟兄們又都是打魚撐船的出身,沒打過大仗,你那會兒就在先鋒船上,又不是不知道這茬!”
泥鰍神色雖仍不愉,聲音卻低了許多:
“根叔,不是小侄亂怪好人,那樁事情就算全怪不得他,可從丁巳年到如今也五年了,我們水營的天地越轉越小,如今倒好,萬里長江,剩得不足十里,連龍江船廠(7)都混沒了,妖崽子們見天飛船架炮,耀武揚威,天京城也讓妖營妖船給圍上了,您說,您說我這心裡,能不、能不……”
“唉,”老根幽幽嘆了口氣:“你當你叔想麼?你們許家,在湖南老家那是出了名的造船世家,這拖罟、長龍、快蟹、三板(8),嘛子沒得造過?可你叔千辛百苦自上游偷買來造船的好木料,都叫天京城裡各家千歲一張揮條調去修了王府,天京周遭,只得泡桐、雪松,成不得大材,浸不得江水,你叫你叔嘛子辦法?”
泥鰍的聲音更低了,神色也漸漸有些不自然:“這個,根叔,您不是不曉得,酸天義熊大人和小侄同一天入的聖營,當初都在我叔船上當聖兵,如今人家上岸五年,已做得天義,高過我叔六級,我叔自個兒不長進也罷,累得我們這些手下也升不得官,這心裡頭兒……”
“娃崽啊,都嘛子時候了,還官不官的,你啊,讓叔我怎生罵你才好……”根叔越說越低,越說越慢,悠悠語聲,很快湮沒在鐵錘斧鑿的乒乓聲,和春風裡,雨打蘆葦的沙沙聲裡了。
貢王梁鳳超的王府——其實不過是個畫了些龍鳳的茅草頂木板屋,幾處破洞用黃布遮擋著——就座落在九袱洲深處,一個長滿桐蒿的高阜上。
貢王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一張白淨的臉上,稀疏長了幾根黃鬍子,見許丞相挑簾進來,正欲長跪行禮,急忙搶步扶住:
“莫多禮,莫多禮,地上都是水。”
他扶著許丞相在廢船板打成的板凳上坐定,方才正色道:
“適才接得朝旨,水營,船廠,皆不必存了,管下兄弟,統由酸天義熊有方鋪排呼叫。”
許丞相猛地立起身來,紫臉一下子黑了大半:
“千歲,卑職無能,破不得陣,可咱水營、咱水營……勞煩千歲轉奏朝中,千錯萬錯,錯在卑職一人,乞將卑職抵罪,留下天朝水營這一點油香根罷!”
貢王神色黯然,撫著許丞相的肩頭,半晌說不出話來,良久才嘆道:
“本藩曾做過江南水師天軍主將,如何捨得裁這水營?只是爾知道否?爾過江方一日,擔子、烏衣,俱已勝守(9),大江以北,天國已無寸土,以後這糧,怕也沒得運了。”
他頓了頓,又道:
“此番合隊,爾便不必隨過去了,算來爾也是水營老將,這許多年,天福天祿,少爾一份,天王府看門的董三木瓜兒,也封了夢王(10),爾便無功也有勞,待本藩修書一封,保奏爾入朝……”
“千歲,”許丞相打斷貢王的話,語調已恢復了平靜:“無需如此,小卑職捨不得管下兄弟,也捨不得這大江。”
貢王望著許丞相乞求的目光,和飽經風霜的紫膛臉,再不多言,只重重點了點頭。
許丞相的一瘸一拐的背影在葦叢後已不見了半點蹤影,貢王佇立在高阜上,一雙眼睛不知何時,已被淚水浸溼了。
“轟!轟!”
耳畔忽地幾聲炸響,洲上水鳥,撲簌簌驚起一片,也不知是雷聲,還是江南江北,那沒完沒了的炮聲。
註釋:
1、儀鳳門:天京(南京)城內城門十三,北面臨江,為神策、金川、儀鳳三門,儀鳳門入民國後改名興中門,後因修建穿城小鐵路拆毀,現僅存地名;
2、雙抬炮:兩人使用的抬槍,發射小鐵丸,火繩點火,前膛裝填,是老式火器;
3、拖罟是兩湖一帶的船型,又稱釣船,體大船堅底平,能多安炮位而不耐風浪,適合內河航行,湘軍水師初起主要活動於長江中游和內湖,拖罟主要用為旗艦,曾國藩坐船就是一條大拖罟,後期進軍下游,拖罟也用於江上作戰,紅單則是廣東商船,因嘗用於外洋交易,領有海關紅單而得名,船大底尖,能耐風浪,三面安炮可達四十餘門,是廣東水師常用船型,甲寅四年,清廷調部分紅單船入江,以後這種船型便成為長江下游水師的標準戰艦;
4、彭玉麟,附生出身,湘軍大將,丁巳七年小姑山之戰全殲天國水師餘部,因小姑山側有彭郎、小姑二磯相對,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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