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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急忙坐起來,定睛看去,半舊門楹,破殘神像,自己卻是臥在一座荒廟的幾個破蒲團上,一個竹釵青裙的中年婦人半跪在她身前,見她醒來,輕吁了口氣:
“算你命大,這火槍是老式的,雖說鉛子有毒,入肉卻不甚深,我的子午返魂膏還將就用得,若是叫天津衛的新洋槍打了,我便想救,只怕也是難了。”
一點紅聽得子午返魂膏五字,陡地一驚:
“恩人,您和‘九命飛天’水淡如是什麼關係?”
婦人嘴角浮起一絲苦笑:
“難得,難得,這世上居然還有人記得我當年的名字。”
一點紅渾身不覺一震:“九命飛天”水淡如當年縱橫江湖,號稱“殺人第一,醫人也是第一”,拳法、暗器,無不冠絕當世,雖已在黑道上銷聲匿跡十多年,老輩至今提起,兀自嘖嘖不已,可面前的婦人,衣襟上彆著縫衣針,汗巾邊繫著鞋樣兒,麻布圍裙上還沾著些麵粉,哪兒還有半點巾幗豪傑的氣魄?
“救命大恩,銘志不忘,且容小妹日後……”
一點紅呆了許久,方才想起什麼似的,硬生生憋出句場面話來。
“冤孽,冤孽!”水淡如臉色慘白,口中不住喃喃著:“我一路跟著你們,原本是怕你傷了我男人的,結果卻忍不住出手救了你。”
一點紅又是一驚:這當年的黑道第一女俠,竟然是尹正聲的妻子!
她刷地立起身來,啪地一抖衣袖,這才發覺兩隻袖子斷了一隻:
“你、你,虧你還是道上前輩,居然、居然,呸,我都說不出口!我說呢,這牛皮釘子武功平平,卻是打不死,捏不爛,卻原來是你、是你,呸,呸!”
不論怎麼擺弄,這一長一短的衣袖終是有些彆扭,她悻然收了架式,卻忍不住對著地上的破蒲團又狠狠啐了幾口。
水淡如卻平靜下來:
“是我,是我又如何?我自救自家男人,關別人甚事?再者說,我男人當捕頭這麼多年,辦案無數,可江湖上誰都知道,跟六扇門裡那些黑爪子不同,‘牛皮釘子’沒格斃過一個疑犯,也沒在牢裡用過一次私刑,?”
一點紅沒吭氣,只使勁嚥了口唾沫。她當然知道水淡如說得並不錯,道上的朋友,沒有不知道的。
水淡如緊盯著她的眼睛:
“我知道你雖辯我不過,心裡卻還是不服:‘我男人抓了這許多道上朋友,其中能活著走出大牢的百無一人,就算不是他自個兒動手,卻也還是送了這許多好漢上西天,我便恨他入骨,也是應該的’,是也不是?”
一點紅哼了一聲,表示預設。
“捕快的職責只是捕人,至於人犯的生死,是律法來斷的,當今的律法雖多破綻,有卻總比沒有強,我男人只是奉法守法,並未玩法壞法,又錯在何處?”
“可是……”一點紅脖頸雖仍梗著,口氣卻已有些軟了。水淡如打斷她:
“不說別人,就說鐵琵琶,鬼手張三賣了他兄弟,他單找張三尋仇便也罷了,可他遍尋張三不著,竟血洗了張家滿門六十一口,連丫鬟、車伕、園丁都不放過,他的兄弟冤,這些人便該死麼?便是包老爺、海老爺再世,怕也要他鐵琵琶償命的罷?”
一點紅聽得又羞又惱,喉頭一熱,哇地吐出一口熱血來。
“該打該打,”水淡如忙不迭跑過來扶她重又坐下,探手入懷,摸出顆丸藥來,硬塞進一點紅嘴裡:“你這內傷還要調養呢,我怎麼就,唉,這麼多年了,這張臭嘴總是改不了。瞧你這冰雪聰明的小模樣,現在不明白,晚兩年也就明白了,要我嘮叨!再說了,你剛剛和我男人動手當兒,招數雖緊,卻沒半點兒殺氣,”說到這裡她忽地笑著白了一點紅一眼:“若非如此,我要救得該是我男人,卻不是你了。”
一點紅依舊緊咬著下唇,臉上卻漸漸浮起了一絲血色。
其實她本不想為鐵琵琶做任何事的。他原本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和搭檔,還和自己最親的師妹訂了親。
可兩年前,他不但背叛了師妹,還戲侮了她,師妹羞憤之下,縱身跳下了百尺高崖。
“同門之仇,短袖之辱,我本不該為他做任何事,也不想為他做任何事的。”
可不做能行麼?
“但你要是給拿了,我一定來劫獄;你要是給做了,我一定來收屍。”
大庭廣眾,眾目睽睽,江湖兒女,說了的話還能咽回去麼?
這些,水淡如能解得麼?她抬起頭,水淡如正托腮坐在個破蒲團上,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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