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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燦爛的星月之光下,狗的隊伍顯然正在不斷擴大。新來的無聲加入,如先前的一樣靜靜地走,先三五成群,摩肩接踵,漸漸耳鬢廝磨,成對成雙。整個隊伍首尾相銜,似漫無目的,細細推敲,又分明是一場規矩華麗的愛情圓舞。只見狗們的眼睛閃閃爍爍,愉快而激動。它們的步子始終鎮定,隊伍始終有秩序。乾燥黃土正在狗腳下發出沙沙天籟。黃土山在夜空中形成巨大剪影,酷像舞臺上的佈景。在神秘的表演氣氛中,狗們都面露莊嚴進入冥想,雖與我隔山相望,卻高傲地沉浸在一個視我為另類的,不可知的世界裡。
我被深深震撼,一股強大的力量從宇宙深處,飛越日月星辰,飛越五湖四海,越過我至今建立起來的一切審視和分析生活的方法,不遠萬里地撞擊著我要做“一個高尚的人、純粹的人,一個脫離了低階趣味的人,一個有益於人民的人”的願望。眼前這一群眼睛亮閃閃,正在發情的狗,使我驚異莫名,使我在那個高尚的革命願望之外,對自然和宿命產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敬畏。這種感覺以後我還多次產生過,如面臨一個垂死的病人,看到一件出神入化的藝術品或者美麗得嚇人的自然風光。最使我驚奇的是,我發現這種莊嚴偉大的情感竟然和任何高尚的革命願望無關。我相信,大自然是在這個春末夏初,差遣了這群眼睛亮閃閃的狗,向我首次昭示莊嚴。直到今天,我一想起這個夜晚,想起如晝月光下目光如炬的狗群,就禁不住喉頭髮緊,汗毛倒豎,就進入一種不能自禁的對大自然的崇拜。
我和狗都正入神,忽然村裡傳來嘈雜的人聲和什物碰撞的聲音。看樣子有人像我一樣發現了狗們的行動。他們弄出種種聲音把狗驅散。受了驚擾的狗群很快從我的視線裡消失了。不知它們是換了地方還是真的被人們軀散。一直到天亮,四下裡老有狗在狺狺地叫,使這天清晨怪異而不安。整個白天沒有人提這事,當然也沒有人出來對昨晚的驅散事件負責。我非常想問問除了我還有誰看見了昨晚對面山上狗們的行事,而且十分想問那些半夜大動干戈的人為什麼要將它們驅散。但我記住了上次的教訓,所以像人民大眾一樣成熟地守口如瓶。
時間長了,對這類事兒我也沒了問的興趣,因為在這個不止草木萌動而是許多東西都在萌動的春末夏初,我見到太多畜牲們的類似行事,以及人們反覆演出的驅散事件,所謂司空見慣是也。有一次,我竟完全像個當地婆姨一樣,下意識地對一隻正在踩蛋的公雞大罵“和尚”!還如臨大敵地高舉起雙手作威嚇狀。站在母雞身上雄糾糾的大公雞著實受了驚嚇,落荒而去。之後當我悠悠地意識到什麼時,很為自己的舉止也變得那麼滑稽和沒來由而驚異。
人的記憶是最不可靠的東西之一。最近,一起插隊的北京知青聚會。大家對當年事情的記憶簡直是南轅北轍,相差千里。他們說我曾經在楊家灣引娃娃,就是帶一些學齡前的兒童,讓他們的母親可以無牽掛地上山受苦。我說我完全不記得了。但是現在我想起來是有這事,因為要不然我記憶裡的以下這件也是發生在春末夏初的故事就失去線索了:有一個男娃和一個女娃,都是四五歲的樣子吧。有一天我帶他們和一群娃娃出去散步,忽然發現這兩個娃娃不見了。我在一個僻靜的角落裡找到他們,我再也想不到他們會在做這樣的事!他們竟然在仔細觀察,然後撫摸對方的生殖器!顯然對它們的截然不同十分好奇。好在農村小孩子慣穿的開襠褲,使他們的舉動保住了起碼的雅觀。這時候的我雖然已經成熟老練了許多,但對眼前的事情仍然大緊張起來。我真拿不準自己是應該呵斥他們,還是上演一次驅散事件。但最後還是決定不動聲色的好。
我聯想起一些事情。好幾次我和娃娃們散步,碰上過村裡無聊男人,他們往往會臉上帶著粘糊糊的表情問:“娃娃,夜裡你媽在上面還是你大在上面?”
對他們問完後滿臉的得意和愉悅,娃娃們大多能夠老練而鎮靜地開口就罵:“和尚!”比我的反應準確迅速得多。
這使我逐漸明白了一個事實:村裡的成年夫婦和他們的未成年子女自古以來從不分室而居。所以這些屁大的孩子從記事起就耳濡目染,知道了我們這些城裡學生在生理衛生課上勉強了解的那些神秘知識。發生在我眼前的這個驚世駭俗之舉,實際上只是男女孩童之間的遊戲吧。而所有遊戲中的主要成分只是摹仿。
不久,傳來一個壞訊息,這件事情讓我今天想起來還難受萬分。我們班一起來插隊的同學中,有一個分在另外的生產隊。她和外校的一個男生在勞動和生活中發生了感情,所謂感情充其量是拉拉手,親親嘴的事情。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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