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部分(第3/4 頁)
知道為什麼就鬧得沸沸揚揚,不曉得哪一級領導還把他們當階級鬥爭新動向抓了典型。他們問這個女同學是否和那男生髮生過肉體關係,偏這個女同學屬於精神世界最純潔的那種,竟然以為拉手和親嘴就是肉體關係,懵懵懂懂就說那男生和她發生了肉體關係!結果那男生因此吃了大虧,給當做“流氓”抓到縣大獄裡。在以後漫長的日子裡,男女雙方都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我想,同樣的問題如果讓我帶的這些屁大孩子,甚至讓過完了春末夏初的我來回答,一定不會出這種令人痛心的錯誤。
秋天的時候,我被隊裡派到公社的水利工地上,是在一個叫李家灣的地方修水電站。我是隊裡派出的唯一女生,所以和不同隊裡派出的女勞力住在一起。
原來和這些婆姨女子睡一條炕還不是對我最大的考驗。我很快發現在同住的少數幾個人中有一種奇怪的關係。她們總是在大家都睡了以後開始不安分。我原以為她們在聊天或講故事,後來發現她們不只動口還動手。那時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同性戀。也不知道人可以同時是同性戀,又是雙性戀。所以我雖然被這事攪得心煩意亂,雖然在又一次抓階級鬥爭的時候,有人把這件事半通不通地彙報上去,說有人搞流氓活動。但由於我已經經歷了春末夏初的季節,我現在至少知道它是一種和階級鬥爭或者革命理想完全無關的東西。我對前來調查情況的女幹部說,女民工幹那麼重的活,睡覺時已經個個像死人。再說都是女人,耍什麼流氓?那個女幹部是個回鄉知青,臉嫩得要出水;想必是屬於精神世界純潔的一類,聽了我的話遂羞得滿臉通紅,無言而去。
但是我以最快的速度,很堅決地換了一個窯洞住,而且對那些女人說她們必須收斂,必須避人!
她們故意裝糊塗,乜斜著眼睛問我:“咋了?”
我強硬地說:“不咋,畜牲可以不避人,你們得避!”
說這話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成熟得簡直像她們的媽。
不過為了避免進一步的尷尬,趁她們還在我的複雜邏輯中打轉轉兒的時候,我趕緊拔腳而去。
春末夏初真是一個深刻的季節。當我穿行其中,終於走完這個季節的時候,我成了一個複雜的人。我的精神世界不再潔白如雪。但我卻更加鎮定、老練和有力量,或者套用海德格爾的話,更加“詩意地生活在大地上”。
但是30年過去了,無論怎樣鎮定或者詩意,我至今沒有勇氣再回楊家灣,因為我不知道怎樣面對現在大概已經做了祖母的三娃。這件事情對我們這些當年動手打人的人來說顯然是沒有權利要求寬恕的,甚至沒有權利再在三娃的面前提起。它只能永遠留在我們自己心上,它只應該在那裡永遠不癒合,永遠疼痛。深夜醒來,我又常常暗自慶幸,這傷口幸好沒有留在臉上,因為它是一個永遠抹不去的羞恥標記。
當我純潔,或者說智力有障礙的時候,我像魔鬼一樣傷害別人,現在我有了一顆平常心,成熟得像人家的媽,受益的卻只是自己。
還有人說命運是公平的麼?
註釋
①中農、上中農、富農和地主都是相對於貧下中農的高成分。
②毛澤東語錄:“階級鬥爭一抓就靈。”
③一種笨重的翻地工具。在陝北,平一點的地由牛拉犁耕,小塊或者山地由人用老钁翻,翻完或者犁完的地就可以播種了。
24。在那遙遠的地方,有四個好漢子
雖忍痛說出豪言壯語,心卻為深沉的失望所苦。
——《失樂園》9頁
據說黃土高原在新石器時代就有人類居住,但楊家灣一帶的人大都只有三四代在這裡定居的歷史,細問問,大家都是“上頭”下來的。所謂上頭,就是綏德、米脂、佳縣、榆林一帶,靠近長城邊。
與陝西中部的八百里秦川比較,陝北這地方自古以來並不適宜居住。聽說在漢朝以前,這裡的綿綿黃土還是由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覆蓋著。“十五英寸等雨線”①經過陝西最北部,也就是黃土高原的最北部,將北方的遊牧民族與中原的古老農業文明在這裡劃分開來。秦始皇鬼使神差地沿這條線修起了長城。這樣,長城腳下就有了戍邊的軍人。年深日久,這些為皇帝和朝廷守邊疆的人在這裡落地生根,繁衍後代。他們不僅憑藉長城,將剽悍的北方遊牧民族阻隔在毛烏素沙漠和陰山之間,更在生產生活和通商貿易中,使各民族間的文化和人種在這裡交匯融合。與此同時,東部的黃河將中原與這塊土地相對隔離,使它的風土人情在漫長的歷史歲月裡,糅合了更多來自西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