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第3/4 頁)
裡;最後一次,就是1906年的3月17日,在田納西州的諾克斯維爾到阿特蒙之間,他結束了七星期加州之旅的時候。
家鄉,在遠遊歸來的甘特眼中,是什麼樣子的呢?露著岩石的河上,鋪灑著灰茫茫的晨光,火車頭向晨空裡噴出煙霧,如同人的呼吸一樣。群山聳立,卻比他想象的要近許多。群山之中,小城阿特蒙顯得荒涼、灰暗。他小心地在玩具城下車,發現一切都那麼矮小,近在身邊,就像是進到了《格利佛遊記》裡的小人國一樣。他覺得自己頂天立地般高大,十分小心地、沉重地擠坐進熱烘烘的街車裡,痛苦地瞧著皮斯加旅館骯髒的廣告牌。他的眼裡,迪坡街上排著磚砌的,還有木板搭的各式簡易貨棧,鐵路工人住的“佛羅倫斯旅館”的鐵皮牆已經鏽跡斑斑,裡面嘰嘰喳喳地送出娼妓打情罵俏的聲音。
太小了,太小了,太小了,他暗自思量道。我簡直不能相信,連這裡的山也這麼小。而我已經快60歲了,時光就這麼白白地逝去了。
他面色蠟黃,兩肋瘦削,像一隻夾著尾巴的狗,膽怯地坐在車裡。他沒精打采地垂著頭,兩眼看著座下的藤椅。這時街車甩了一個彎進到編組站停了下來,脖子上掛滿灰塵的司機手提著扳手,推開駕駛門走了過來。他把門帶上,坐下來打了個哈欠。
《天使望故鄉》 第七節(2)
“這一向在哪兒啊,甘特先生?”
“加利福尼亞。”甘特說。
“我說怎麼沒看見你呢?”司機回問道。
空氣中混著電器和鋼鐵燒熱的氣味。
死了才兩個月,死了才兩個月!噢,上帝啊,就是這麼回事啦。上帝保佑。這鬼天氣,這個可怕的、討厭的混賬天氣。死吧,死吧!太遲了嗎?一片生機的大地,鮮花盛開的大地。綠色的大海有多麼清澈,萬千的魚兒在那裡遊弋。桑塔·卡塔林娜。東部的人都是往西部跑,我怎麼卻跑到這兒來了?走啊,走啊,就這麼順著路一個勁兒走,我知道是去哪兒嗎?巴爾的摩,西尼,——上帝啊,這是為什麼?小船的底部是玻璃的,這樣可以看到船的下面,她掀起裙子走下來了,現在在哪兒?這小美人兒。
“吉姆·鮑威爾好像是你不在家的時候死了。”司機說了句。
“什麼!”甘特喊起來。“老天保佑!”他悲哀地咕噥著,聲音小了點,“他怎麼死的?”
“肺炎,”司機說,“他病倒4天就死了。”
“也真夠怪,他五大三粗的男子漢,正當年呢。”甘特說,“我臨走前一天還跟他說話來著。”他扯了句謊,心裡卻一再說服自己這是真話,“看他樣子像是一輩子從不生病的嘛。”
“他是一個星期五回到家著了涼,結果星期二就完了。”司機說。
街車軌道上傳來嗡嗡聲。他用戴著手套的手指在結冰的窗戶上劃了一塊清楚的地方,透過煙氣打量著外面紅色的站臺。另一輛街車轉過彎道,尖叫著快速駛進了站臺。
“沒啥好說的,先生,”司機開口道,拉開駕駛室門,“誰也不知道下個輪到誰。今天還在這兒好好的,沒準明天就完蛋了,說不定還就先逮著個大的了。”
他帶上門,把引擎掛到三檔,車子像上足了發條的玩具,快速開走了。
正當年啊,甘特想,總有一天我也是這個樣。不會,別人才這樣呢。媽媽差不多86歲了,吃起來還歡得很,奧古斯塔的信裡就是這麼說的。該給她寄20塊錢去。現在屍體是凍成一個整塊的,春天也還行,接著就要下雨、腐爛,然後徹底爛掉。這活誰拿去幹了呢?是布魯克,還是古德格?從我嘴裡搶麵包了。這不是想逼死我這個外鄉人嗎?喬治亞大理石,砂岩基座,40塊錢。
最好的朋友離我們而去,
親切的話語在空中飄逝,
但我們擁有忠誠與懷念,
他仍活著,他並未離去。
一個字母是4分錢,夠少的了。上帝知道,我的活做得那麼好,我雕的字是最棒的。我本來可以當作家的,畫也不錯。這都該是我的活嘛。要是有點什麼事的話,我肯定是能知道的——他們肯定會來告訴我的,那我就不會出這門了。腰部以上還沒事,要有什麼麻煩就是下面了。爛掉了,五臟六腑都是威士忌喝出來的窟窿。卡的埃醫生那兒有癌症病人的圖畫,不過得幾個醫生意見一致了才行。他們要不拿出個一致意見,就是犯法。可是,一旦最糟的事來了——都是在外面,那就趁早把它們給摘了。海特老頭肚裡長了個瘤,挖出來裝了一大杯子。邁奎爾——這個他媽的屠夫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