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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類的良心裡還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緒。
一個偽善者的爆發,是任何火山口的爆發都無法相比的。
他多麼高興沒有人在他身邊,如果有一個人在,他也不會惱火。他喜歡有見證人看到他的可怕的神情。
能面對著人類說一句:“你是白痴!”他會感到十分快樂。
沒有人在,保證了他的勝利,不過也減少了勝利的光彩。
只有他一個人是他的光榮的目擊者。
戴上鐵頸圈③,也有吸引人的地方,因為所有的人都會看到您是可恥的人。
強迫眾人來觀看你,這是顯示你的威力。一個苦役犯站在十字路口的一座高臺上,脖子上戴著鐵的圈子,迫使所有人的眼睛都朝他望,他就成了一名暴君。這座斬首臺有一個底座。位於人人注意力集中的中心,不是極其輝煌的勝利嗎?逼得公眾的眼睛都注視你,這也是至高無上的權力的一種表現。對於那些將罪惡當做理想的人,蒙受恥辱是一件光榮的事。他從這兒能俯視一切。他在某些事物的頂端。他威風凜凜地顯示自己。天下人都看到的綁住他的柱子和寶座有些相像。
被示眾就是被人欣賞。
一個殘暴的君主統治肯定要享受將犯人綁在柱子上示眾這樣的樂趣。尼祿放火燒燬了羅馬城①,路易十四背信棄義地攻佔了巴拉丁②,攝政王喬治用緩慢的方式殺死拿破崙③,尼古拉麵對著文明世界殺害了波蘭④,他們想必都體會到了克呂班渴望的那種滿足。無限的輕視對被輕視的人產生重要的作用。
被人摘掉面具是一次失敗,可是自己摘掉面具卻是一次勝利。這是醉酒後的興奮,這是傲慢的、稱心的輕率表現,這是辱罵眼前所有的人的發狂的裸露行動。是到達了極點的幸福。
在一個偽善者的身上的這些想法看似彼此矛盾,其實並不矛盾。任何卑鄙無恥的行為都是有因果關係的。蜜就是膽汁。埃斯科瓦爾⑤和薩德侯爵⑥相差無幾。萊奧塔德⑦就是證明,偽善者作為一個十足的壞人,他身上具有邪惡的兩個極端。一邊是教士,另一邊是妓女。他這種惡魔的性別是雙重的。偽善者是可怕的罪惡的兩性人。他自身授精。他自身生殖。他自身變形。你想看他可愛誘人的樣子,就從正面瞧他;你想看他猙獰可怖的面目,就將他轉過身來。
③ 鐵頸圈是古代的刑具。
① 尼祿(37—68),古羅馬皇帝。以放蕩、暴虐出名,公元64 年羅馬城遭大火,大半被毀,傳是他唆使縱的火。
② 路易十四(1638—1715),法國國王。巴拉丁是在德國西部萊茵河左岸的一個地區,1687—1688 年曾受到路易十四的軍隊的侵略和毀壞。
③ 英國國王喬治四世(1762—1830),即位前因其父喬治三世精神失常任攝政王。1815 年拿破崙在滑鐵盧一戰中被英、荷等聯軍打敗,被流放到聖赫勒拿島,1821 年死於該島。本文所以這樣說。
④ 尼古拉,指尼古拉一世(1796—1855),俄國沙皇,於1830—1831 年間鎮壓波蘭起義。
⑤ 埃斯科瓦爾—門多薩(1589—1669),西班牙天主教耶穌會教士、道德神學家,當時的著名決疑論者。
⑥ 薩德侯爵(1740—1814),法國色情文學作家,一生中多次因對婦女施以變態的性虐待行為而遭監禁。
⑦ 萊奧塔德是法國圖盧茲的無知兄弟會(一天主教團體別名)修士,1848 年被控告企圖強姦後又殺害一名十四歲少女,他堅決否認。
克呂班的頭腦裡滿是這些陰影似的混雜的念頭。他不大能理解它們,可是它們使他感到十分快樂。
在黑夜裡看到的閃過的地獄的火花,那正是這個人內心的思想。
克呂班這樣沉思了一些時候。他望著他的正直的面具,就像蛇望著它蛻下的皮。
所有的人都相信他為人正直,甚至他自己也有點相信了。
他又一次放聲大笑。
別人會以為他死了,而他卻成了富翁。別人會以為他完蛋了,而他卻得了救。他對所有的蠢貨開了個大玩笑!
在所有的蠢貨裡包括了朗泰納。克呂班想到朗泰納,對他產生了無限的蔑視。這像是櫸貂對老虎的蔑視。這樣的逃跑,朗泰納沒有成功,而他,克呂班,卻成功了。朗泰納狼狽地溜走,而克呂班卻得意揚揚地失蹤了。他在朗泰納的醜惡行動的床上代替了朗泰納,是他,克呂班交上了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