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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離開了,不是向陸地一邊走,而是向大海一邊走。
他斜穿過他的園子,走的是最短的路,他不怕踩到花壇,但是卻留神別踏壞海甘藍,那是因為黛呂舍特喜愛這種植物,他特意種下的。
他越過護牆,走到岩礁上。
他一直順著那一長條狹窄的礁石向前走,這些礁石將路頭小屋和立在海里被人稱做“獸角”的巨大的花崗石柱連線起來。基德—霍姆—米爾椅子就在那兒。
他一塊礁石一塊礁石地跨過去,像一個巨人跨越一座座山峰一樣。
他在岩礁的頂上大步走著,如同在屋脊上行走一樣。
一個拿著抄網在離他不遠的水坑裡赤腳走來走去的漁婦,正走到岸邊,對他大聲喊道:“小心。漲潮了。”
他繼續向前走。
走到海角的那塊巨大的岩礁,成了海面上的小尖塔①的“尖角”那兒,他站住了。陸地到這兒終止了。這是小岬角的盡頭。
他向四周望。
① 指哥特式建築物牆垛上的小尖塔。
在遠遠的海上,有幾隻拋了錨的小船在捕魚。不時地能看到在太陽底下這些船上閃耀著銀色的光芒,那是魚網從海里拉起的時候發出來的。“克什米爾號”還沒有航行到聖桑普森附近。它已經張起了很大的第二層方帆,現在正在赫爾姆和傑梭之間。吉里雅特繞過岩礁,走到基德—霍姆—米爾椅子底下,在不到三個月以前,他在這個陡峭的石梯腳下,幫助埃比尼澤走下來。現在他爬了上去。
大部分石級已經淹在海水裡了,只有兩三級還是乾的,他登上了這幾級。
這些石級通到基德—霍姆—米爾椅子。他爬到了椅子那兒,對它仔細看了片刻,然後用手捂住雙眼,又從一邊的眉毛慢慢地移到另一邊的眉毛,好像在用這個動作抹去所有的往事。接著他在這個岩石的窩裡坐下來,背後是峭壁,腳底下是海洋。
這時候,“克什米爾號”沿著那座浸在海水裡的大圓堡向前駛。一名軍士和一門大炮守衛著這座圓堡,它在錨地裡標誌著是在赫爾姆和聖彼得港的中央。
在吉里雅特頭頂上的岩石縫裡,有幾朵花微微抖動著。海水是一望無際的藍色。風是從東面吹來的,在塞爾克的周圍很少拍岸浪,從格恩西島望過去,只能看到它的西岸。向遠處望,那邊是如同一層霧似的法國和卡爾特雷①的長帶形的黃沙。不時地有一隻白蝴蝶飛過。蝴蝶喜歡在海上飛來飛去。
風力很弱。天空的蔚藍和海水的蔚藍都是靜止的。各種藍色十分淺或者十分深的蛇,在海面上標明是潛伏在淺灘上的彎彎曲曲的條紋。這些藍色的蛇沒有受到一絲搖動。
“克什米爾號”很少受到風的推動,為了能借助於那點微風,它已經張起了桅樓的補助帆。它給全部的帆蓋住了。可是風是斜著吹來的,補助帆的作用迫使它緊緊靠著格恩西島的海岸行駛。它越過了聖桑普森的航標,現在到了瓦爾城堡的山丘下面,立刻就要繞過路頭小屋的岬頭。
吉里雅特望著它駛來。
空氣和海浪彷彿都在昏睡。潮水不是被波浪推來的,而是自己在膨脹。水面在毫無顫動地升高。大海的喧鬧聲變得很微弱,就像小孩的呼吸。
從聖桑普森的小港口那邊傳來了低沉短促的鐵錘聲。多半是木工們在裝復滑車和塌車,想把機器從小帆船上拉上來。這些聲音吉里雅特勉強才聽得到,因為被他身後靠著的大塊花崗岩擋住了。
“克什米爾號”像幽靈一樣慢慢地駛過來。
吉里雅特等待著。
忽然一陣啪啪的水聲和一種寒冷的感覺,使他向腳下望去。原來潮水已經碰到他的腳了。
他低下眼睛,接著又抬起來。
“克什米爾號”離得很近了。
雨水挖出的基德—霍姆—米爾椅子所在的峭壁是筆直的,那底下的水很深,因此在風平浪靜的時候,船隻能夠在離岩石幾鏈遠的地方航行,不會發生危險。
① 卡爾特雷,舊市鎮名,在今法國芒什省。
“克什米爾號”來了。它漸漸出現了。它全身出現了。它彷彿從海水裡生長出來一樣。它又像一個逐漸變大的影子。船上的帆纜索具在大海輕柔的搖晃中襯著天空顯出它們黑色的輪廓。長長的船帆在陽光下迭合起來的時候,幾乎成了粉紅色,透明得難以形容。海浪發出模糊的低沉的聲音,沒有任何聲音能擾亂這個黑影的莊嚴的滑行。甲板上的一切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就好像你自己就在那兒一樣。
“克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