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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出不快活的樣子?是不是回來給人碰見了?”他揀了覺新留下的空位坐下來。
“海兒病得很厲害。大舅母同大表哥連飯都沒有吃,”琴憂鬱地答道。
“我看海兒的事情凶多吉少。請了西醫來不曉得有沒有把握,”淑英擔心地說。
“這真是想不到的事情。海兒平日那樣乖,真逗人愛,現在病到這樣,實在可憐得很,”淑華傷感地說。
“所以怪不得大表哥那樣著急。不過我看西醫來或者有辦法,”琴自慰似地說。
房裡的光線漸漸地黯淡。人的面影顯得模糊了。風從開著的窗和開著的門輕輕地吹入。暮色也跟著進來,一層一層的,堆滿了房間。於是整個房間落進了黑暗裡。電燈開始燃起來,橢圓形的燈泡裡起了一圈暗紅色的光。這像是黑暗中的一線希望,照亮了琴的心。但是這黯淡的光卻給淑華引起一種煩厭的感覺。淑華覺得更氣悶,她不能忍耐,便站起來說:“我們到外頭走走,屋裡悶得很。”
覺民更瞭解琴,他順著琴的口氣說:“琴妹,你的意思很對。祝醫官來,海兒的病一定會好。我們還是談別的事情。這期週報你應該寫篇稿子,你現在也是編輯了。”他看見琴和淑英姊妹都離開了座位,便也站起來。他一面談話,一面陪她們走出去。
“我近來感觸太多,不曉得寫什麼好。你知道我本來不大會寫文章,如今心又亂。你替我想想怎麼寫得出?”琴半謙遜半訴苦地說。這時她正從左上房階上走下堂屋前面的石級,走到天井中那段凸出的石板過道上。過道的兩旁放著兩盆羅漢松和四盆夾竹挑。她把眼光在夾竹桃的花苞上停留一下,忽然看見綺霞從外面進來,已經走過覺民的窗下了。她的眼光跟著綺霞的身子移動。
“綺霞,大少爺走了嗎?”淑華問道。
“是,”綺霞點了點頭。
覺民走到琴的身邊,溫和地、鼓舞地輕聲說:“你看,我比從前勇敢多了。你為什麼還說這種話?連你也這樣說,那麼二妹她們又怎樣辦呢?你應該好好地鼓勵她們。還有今天方繼舜他們對你的印象都很好,他們都稱讚你。”
琴微微動一下肩頭,忽然掉過頭來含有深意地看了覺民一眼。她的眼光所表示的是感激,是欣喜,又是慚愧。她帶了點興奮地說:“我怕我值不得他們稱讚。不過我也想好好地做。你要多多地幫忙我……”“唔”,“唔,”使人心驚的怪叫聲忽然又從覺新的房裡飛了出來。琴馬上換了語調煩惱地接下去說:“你聽海兒又在扯風,大表哥……”覺民看見她說不下去,便體貼地安慰道:“琴妹,不要怕,海兒的病就會好的。”過後他又加一句:“害病也是很平常的事情。”
夜裡祝醫官來了。那個胖大的法國人踏著闊步在石階上走著。響亮的皮鞋聲把幾個房間裡的人都引了出來。許多人懷著希望,帶著好奇心把那人寬大的背影送進覺新的房裡,然後在窗外等待著,好像在等待什麼好的訊息。
覺民正在淑華的房裡跟琴和淑英姊妹談話,聽見綺霞報告祝醫官來了。他一個人走到覺新的房裡去。一種嚴肅而恐怖的空氣籠罩著這個房間。房裡站著寥寥的三四個人,他們望著那個醫生,等待他的吩咐而動作。海臣的衣服已經脫光了,身體顯得很瘦而且很硬,他完全不省人事地躺在祝醫官的懷裡。祝醫官挽起了襯衫的袖口,光著兩隻生毛的膀子,把這個赤裸的小身體放進一個大磁盆裡去,用藥水洗著。他洗了一陣,然後捧起來,把身子揩乾,用被單包著放回到床上去。海臣靜靜地躺在床上,像一個沒有生命的東西。祝醫官一個人忙著。他從桌上那個大皮包裡取出注射針和血清,把注射針擱進桌上放的消毒器裡煮過了,用鑷子鉗起它來裝置好,又從小玻璃瓶裡吸滿了血清,然後拿了注射針大步走到床前,使海臣側臥著,用熟練的手腕把針頭向海臣的腰椎骨縫間刺進去。
覺民止不住心的猛跳。覺新連忙掉開臉看別處。周氏發出了一個低微的叫聲。但是針管裡的血清都慢慢地進了海臣的身體內。海臣連動也不動一下。
周氏放心地噓了一口氣,覺新也噓了一口氣。
祝醫官走到方桌前,把注射針收拾好放回在大皮包裡面,然後轉身對覺新說:“這一個是——腦膜炎。”他把手伸起指著頭。“這個勃—很厲害,很厲害。現在——恐怕太晚了,說不定,太晚了。”他困難地轉動舌頭,說著不大純熟的中國話。
“是,是,”覺新接連答應著。他懷了迫切的希望看著那個發紅的臃腫似的胖臉,哀求地問道:“這個病不太要緊罷?”
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