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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臉上現出痛苦的表情,叫淑華忍不住怨憤地發出一個低微的聲音。
新郎剛走出中門,就有一些人暗暗地發出不滿的評語。每個人都替蕙叫屈,都為了蕙的不幸的命運嘆息。周老太太和她的兩個媳婦(陳氏和徐氏)、一個女兒(周氏),其中尤其是蕙的母親,非常失望,覺得心冷了半截,好像落進冰窖裡面似的;她們只得暗暗地責備蕙的父親瞎了眼睛,選了這樣的人做女婿。她們愛憐地看了看那個掩面哀哭的蕙,心裡非常難受。但是她們已經沒有時間考慮了。她們應該馬上作打發蕙進花轎的準備。
覺新送走了新郎以後回來,周伯濤迎著他。他忍住心痛跟他的舅父說了幾句話。他看見周伯濤的臉上依舊帶著平靜的笑容,他對這個中年人起了反感。他受不了他的舅父談話的神氣,便藉故離開了周伯濤。他走到堂屋門前,忽然看見枚少爺臉色蒼白地走出來。那個病弱的孩子憤憤不平地說:“大表哥,爹怎麼把姐姐許配給那樣的人?”
“現在已經太晏了,你姐姐真不幸,”覺新慘然答道,他想起蕙以後怎樣同那個人在一起生活的事,心就像被幾把刀在慢慢地割。他輕微地嘆息一聲。
“你聽,姐姐哭得多麼慘。”枚少爺把嘴向著他母親的房間一努,恐怖地說。
覺新的臉上起了一陣痛苦的痙攣。他還不曾說話,另一個聲音在後面響起來代替他回答道:“女人上花轎時候都要這樣哭的。”說話的人是覺民,他剛才在外面看見了新郎的面貌,他的心裡也充滿著憤怒。他故意說這種刺激的話。
“你不懂得,你不懂得。”覺新忽然搖搖頭氣惱地對覺民說。
外面鑼聲、嗩吶聲大作,一群人前呼後擁地把花轎抬進了大門。覺新皺著眉頭進了堂屋。房裡、堂屋裡的人立刻忙亂起來。蕙被女眷們擁到堂屋裡面,讓她坐在椅子上,周氏們忙著給她戴鳳冠,穿霞帔。她一面啼哭,一面任人將她擺佈。花轎已經進了中門在堂屋門前放下了。轎伕們吆喝地把花轎平抬進堂屋,剩了後半身在外面。現在是新娘上轎的時候了。人們叫了枚少爺來把蕙抱持上轎。蕙啼啼哭哭地掙扎著,不肯上轎,枚少爺又沒有一點力氣,還需要覺新來幫忙。
又有女眷們來扶持。蕙掙扎了一會兒,一支珠花從頭上落下。
芸在旁邊拾了起來,但是沒有法子再給她戴上去。蕙的掙扎使得好幾個人淌了眼淚。她的母親看見大家拿她沒有辦法,便上前去含淚地在她的耳邊說了兩三句話,她才服服帖帖地讓他們把她擁進了花轎。
厚的轎簾放下,轎子被抬起來。一群人又前呼後擁地把花轎抬出去。這時送親的男女客人的轎子已經先走,花轎緩緩地出了周家的大門。陪嫁的楊嫂換上新衣坐了小轎,跟著花轎到鄭家去了。
眾人痴痴地站在堂屋裡望著花轎出了中門。從緊緊封閉著的花轎裡還透出來蕙的悽慘的啼哭聲,但是它終於被鑼聲和嗩吶聲壓倒,而遠遠地去了。蕙的事情算是告了一個段落。
好幾個人寬慰似地嘆了一口氣,好像把心上的石頭卸下去了一般。年輕一代人的心裡還充滿著同情和憤怒。琴和覺民開始在談論這件事情,他們站在右上房窗下談話,淑華和芸也加入,淑英只是站在旁邊靜靜地聽著。枚少爺也到那裡去聽他們說話,但是他聽不進去。他等一會兒就要到鄭家去,而且還要留在那裡坐席。那一個陌生的地方,那許多陌生的客人,那些繁重的禮節,他又是以一個特殊的身份去的——想起來也夠使他受窘了。雖然覺新答應和他同去,但是對於他,那種種的麻煩不會減輕多少。他擔心,他害怕。他很激動,他焦急地挨著時刻。他惶恐不安地走去問覺新什麼時候到鄭家去。
聚在堂屋裡的人漸漸地散去了,覺新獨自走下石階,他耳邊還響著蕙的哭聲。他了解蕙的心情,不但瞭解,而且他充分地同情她。他看見那悽慘的掙扎,就想到一個可愛的生命的被摧殘,他不覺記起梅和瑞珏的慘痛的結局,他又想到自己過去所經歷的那些痛苦的歲月。一重一重的黑影全來壓在他的心上。他有些忍不住了。他也想掙扎。但是那張瓜子臉帶著絕望地求助的表情在他的眼前晃來晃去。那張臉是他所熟悉的,是他所寶貴的。從那張不大不小的紅唇裡曾經說出那些使他的心因感激而顫動的話;從那雙含著深情的水汪汪的鳳眼裡他曾經受到那幾瞥關切的注視。這都是他永遠不能忘記的。在他失去了他所寶貴的一切、只剩下一顆脆弱的心的此刻,那個人便是他生活裡的一盞明燈,那些話和那些眼光便是他唯一的安慰和報酬。那個人對於他是太可寶貴了。
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