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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家“留下”的是那輛摩托車。父親的臉因為憤怒而繃緊了,他眼睜睜看著那些暴徒違反上帝的戒律,但他連一聲都沒吭就放棄了摩托車。長官把它推到一群士兵那兒,他們正蹲在一堆熄滅的火堆旁。這群人興高采烈地圍著摩托車,用他們的賊手發動引擎。從那以後每次我聽見雅馬哈的引擎聲都會向外張望一下,看著是不是我們那輛被搶走的紅色山地摩托。
“上去,上去。”強取豪奪的傢伙說。
“我的教堂。”父親突然叫著跳下卡車。剎那間一排卡拉什尼科夫自動步槍對準了他。父親舉起手回頭望著我們。
“坦德萊奧,你應該看看這個。”
長官點點頭,槍放了下來,我也跳下車。我跟著父親走進了教堂。我們走上過道。祈禱書都放在長凳上,編織跪墊整整齊齊地擱在教堂的靠背長椅上。我們進入小禮拜室,我曾經在那偷了捐款盤裡的錢。父親從已被洗劫過的櫥櫃裡拿出一個被砸癟的紅色汽油罐放在祭壇上。他舉起聖餐杯,奉向上帝,然後往杯裡倒滿了汽油。他轉過身面對著聖臺。
“耶穌基督的血使你的生命永恆。”他高高舉起杯子,然後把它倒在聖壇白色的桌布上。一個動作太快了我沒有看清——父親點了火。黃色的火苗驀地一下竄起。我哭了出來。我想父親已經隨著騰起的火焰徹底心灰意冷了。他轉向我。火焰在他身後翻湧。
“現在,你明白了嗎?”他問。
是的。有時候親手毀滅你所摯愛的東西要比讓人把它從你身邊奪走或留給外星人要好。等我們回到卡車上時濃煙從屋頂湧了出來。蘇丹士兵只是饒有興趣地看著火,享受著毀滅帶給他們的興奮。畢竟這只是座外國上帝的教堂。
老基庫比實在是太老了也太笨了,不懂得逃跑,他又在玩“坐在卡車前”的把戲。每次士兵把他拉開,他又急速地跑回原來的地方。以前他經常這麼做。我們後面的卡車開始發動,駕駛員沒有注意到這個破衣爛衫的髒傢伙飛奔過來。隨著一聲尖叫,基庫比被車撞倒,輪子從他身上碾了過去。
我們沿著山谷的路離開,從恰卡方向吹來的風夾帶著教堂的煙塵籠罩著我們。基奇奇的教區消失了。
第六章
時間把每樣東西都改變為它原來的相反面。年輕人長大,純真無知變成了世故老到,堅定執著變成了猶疑不定。從生到死。在內羅畢最後的漫長日子裡,時間正在把它變得像恰卡一樣。一千萬人口擠進了環繞市中心高樓的簡陋小棚屋。每時每刻都有更多的人進來。他們從北方和南方,從峽谷省和中央省,從以比錫、納瓦沙,從馬金杜和基奇奇源源不斷地擁來。
以前內羅畢是個很優越的城市。現在它卻成了難民營。過去的大型綠地變成了活動屋問被人踐踏的爛泥地。街道綠化帶的樹被砍倒做了引火木。就像珊瑚島上的漂流者,難民在馬路的環形路上建起村落,足球場和運動操場上也人滿為患。武裝的巡邏警察每天都要從兩條機場跑道上趕走擅自佔住者。鐵路被棄置了,南北方向的通道已經切斷。目前有一萬人居住在被遺棄的車廂、車棚和軌道兩旁。國家公同成了個髒亂不堪的雜物間,堆滿了燃料和建築材料。野生動物要麼逃跑了要麼被當作食物宰殺。內羅畢的空氣裡充斥著柴油味、嗆人的煙霧、還有下水道的惡臭。貧民窟向四面延伸至20公里。取水要花一個小時的路程,汙濁的飲用水臭氣熏天。和恰卡一樣,棚屋也在每時每刻一戶戶地增長——系起幾片塑膠布,把幾個紙板箱堆在一起,在報廢的馬他圖裡安個家,支起偷來的磚、麻袋布和錫皮。城市和恰卡變得越來越相似,互相蔓延伸展。
我不太記得初到內羅畢頭幾天的事了。事情來得太多太快——麻木了我對現實的感覺。沒人需要知道我們的名字,我們穿過一排排白色的帳篷尋找自己的號碼,其他遊蕩的難民望著我們木然地做著該做的事。大多數時候,我的耳朵裡總是充斥著尖銳的囂叫,想哭卻哭不出。
這是個諷刺:我們從聖約翰來,現在我們又到了聖約翰。
這是座新的營地,靠近主機場的南邊。1832。一個號碼、一頂帳篷、一盞油燈、一個塑膠水桶、一把米鏟。每一百個帳篷有一個供水的龍頭和一個廁所。下水道就在我們門前過。惡臭燻得我們難以人眠,隨後又是夜晚的寒冷讓人輾轉反側。廉價的帳篷很單薄,在晚上根本起不了任何保護作用。我們在毯子下蜷成一團。沒人想第一個哭,所以也就沒人哭。在大型飛機起飛降落和人們吵鬧打鬥之間也沒一刻安定。第一晚,我聽到了槍聲。我以前從沒聽到過,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