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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曆直立著,衝我溫情一笑。我竟有些恍然,彷彿是回到了那年的上元節,同樣的少年老成,同樣一雙與其父親無異的澄黑眼眸。和已去的弘暉相比,弘曆的五官更遂了他的母親,清秀精緻。
“四阿哥方才可是在說《道德經》中的‘以不變應萬變’?”
弘曆聞言微楞,頜首默應。
我命高無庸採來三根柳條。
“四阿哥,請看。”
我選了一長一短兩根柳枝置於基石上,遂又抽換掉較長一根。那原本短的一根柳條較之我換上的一根竟也長出了一截。
弘曆驀地抬頭,瑩眸溢彩,“以靜制動?”
他的確聰慧。
我含笑點頭,繼續道:“‘止戈為武’固然是無為的最高境界,但不等於無須軍隊和法度。若全然失了‘武’,則是無能而非無為。因此‘為政以德’必須建立在國君個人的威信和法律嚴明之上。這好比一個武林大俠將武功修煉到“飛花摘葉皆可傷人”,他雖止戈為武,仍令天下敬畏。可見,無招勝有招,以不變應萬變,不止是為政之道,更是為人處世之道。”
弘曆頓如醍醐灌頂,鄭重地道:“嬸嬸真是厲害,一語驚醒夢中人。治國,必須首立正確的大政方針,利於國之長治久安,此乃‘不變’。而若要強國必須革除國之積弊,因勢利導,在‘不變中誘其善變’易於國之穩定……”
弘曆正說著;我留意高無庸的表情似有些怪異。順著他的目光;一回首,不禁愕然;一干人隨即跪了一地。
康熙笑著道:“起來吧,是朕驚擾了你們這精彩的一講一答啊!”
我起了身,退至一旁,道:“臣妾惶恐,班門弄斧,怕是曲解了。”連番的大病和打擊之下,這位一代聖君亦是擋不住歲月蒼老的侵噬;雙鬢全然斑白; 或是得了西北連連捷報;今日倒有難得的神采。
他淡然笑了笑;視線卻未從我身上移開:“靖暉啊,朕看你嫁為人婦之後像是真變了!”
我怔了怔,淺笑不語,聽他繼續言道:“不再是以前永和宮裡那個毛毛躁躁的小丫頭囉!”他側過眸,問:“老四啊,你也算是在這宮裡看著她長大的,你說這丫頭是不是變了?”
這兩年胤禛在政事上逐漸得到康熙的重用,更是常常伴駕左右。
我其實一早便看到他,卻緊鎖著自己的目光剋制著偏移。
如今相見,不能相視。
他進了一步,答道:“回皇阿瑪……”我斂下長睫,眸光終是順應那語聲淡淡地瞥了過去。
淺淺地留戀,他知道,只作未察。
“弟妹,向來聰巧質柔,如今越發嫻淑,得此佳媳,是皇阿瑪之福。”
“弟妹”二字,邦邦落地,砸在心尖,如扎針刺。
驚夢而醒。
他的恭維,我唯有回一落落疏朗的笑。
“可惜了,”康熙低聲嘆息,“你沒有子嗣啊!”極輕得近乎自喃的一語,卻驚住了在場之人。胤禛和伴駕一旁的張廷玉不期然地都望向我。
“老十四,去西北快兩年了吧?”
張廷玉答道:“大將軍王如今已駐於西寧。”
康熙轉而看向我:“想他了麼?”
我一怔,沒料到他竟問得如此直接,尚未及羞赧,他已然微笑起來,眸光投向波光潾潾的玉泉河,喃喃著道:“朕也想他了,要是順當,明年就讓他回京。”
我連忙謝恩,低首之時瞥向那兩瓣深邃的陰影。
波瀾不驚下已是洶湧的暗潮……
蒼澀風嘯
夜影靜謐,我推開窗,天幕上星星點點,確然是星空,圓月當空,銀輝下眾星黯然,不負蒼白,卻依然明亮了夜。
午間幕幕繞於心頭,揮之不去。
康熙臨走時不忘囑咐了弘曆將今日所做的檄文抄送一份於他。他對弘曆的寵溺疼愛儘自每一個細微的眼神。
弘曆,這個小人兒,他那與年齡不符的成熟令人驚歎。然而更使我咋舌的是他本已跟隨康熙轉身離去,卻驀地悄悄回首衝著我輕揚唇角,俏皮一笑。
我愣在當場,原來他也不過是個孩子,不論他朝如何,此時只是孩提的清純和無邪。胤禎的子嗣不多,我平日在府裡冷於他人打交道。因此那幾個孩子皆懼我。弘曆清澈而舒心的笑容彷彿流淌著絢爛的華光;瑩澈地灼耀到我心底深最處的柔軟。
曾幾何時,我的笑也是這般無暇純粹。
夜風穿室而入,我低低地咳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