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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封堵,我們就得提前移民。我和春香到開化考察,也沒有選擇餘地。黨和政府號召了,我們就得響應。上級安排了我們村搬遷的時間是4月15號,這一天我們全村人必須全部移走。今後走集體化道路,吃飯在食堂,不該帶的東西都不要帶。” 。。
5.我的移民路(3)
那天的會,說是動員會,實際上是下命令。這是那個時代的特點,簡單,乾脆,做事只需一級一級地往下命令。
但說是下“命令”也不盡然,這裡面還隱含對未來、對集體化道路的期望。如果真的共產主義了,吃在食堂,住在瓦屋下,還要帶那麼多拖泥帶水的雜物幹什麼呢?
這日子來得太匆忙了,短短的20天,他們能做些什麼呢?什麼都來不及了。
4月8日,我媽媽不顧一切趕往排嶺,把爸爸從淳安建築公司拉了回來。
這天開始,松崖供銷合作社就在童家宗祠門口操場上,收購罈罈罐罐。木頭、門板6角錢100斤,大櫥櫃每隻5元錢,小櫥桌每隻2元錢,大壇1元錢1只,小壇只能賣1角錢。開始一天,大家還有一點積極性,第二天,熱情急降下來。後來,不準帶的傢俱乾脆丟棄在家裡了。只是在傳統的觀念裡讓他們留下終生遺憾的,是他們顧不及把祖宗的屍骨從山腳墳墓中搬到山頂,也顧不及上山去向祖上求願和禱告。松崖村這千年古村落就將永遠浸入水中了。沒有告別儀式,但真的就要永遠告別了,告別居住了一千多年的松崖古村落,告別824畝日夜耕種的良田肥地;還有2400多畝青山以及馬上要像沙子一樣散去的鄰鄉的鄉親和友朋。而對我來說卻是要告別朝日相處的同學……
移民開始了,我和爸爸、媽媽一起搬傢俱、農具,最後留下一隻大櫥櫃,我爸爸跟我說:“大郎,你媽腰不好,這隻大櫥櫃就我們兩個人抬吧。”我從堂叔家裡借來兩根竹竿,爸爸把前面竹竿留得長長的,抬起後,爸爸的雙腳和大櫥櫃的兩腳經常相撞。松崖到息村埠碼頭上船有五里路,當時身高不到米的我,抬著一百多斤重的柏木櫥櫃,翻過了松毛嶺,也不知歇了多少次,我也不知流了多少淚。爸爸一路上總是說:“再堅持一下,就到了。”這句話我爸爸每講一次,我大顆大顆的眼淚就往下掉。已經過去了近50年,但那情景現在還常浮現在眼前。4月14日下午,安排給我們村的131只船全部在息村埠碼頭裝好了罈罈罐罐和零零星星的傢俱、農具。百舸待發,那氣勢很壯觀,但在壯觀的背後,充滿著心酸和淚水。
當天晚上,我奶奶和我爸爸媽媽坐在堂前的土油燈下,只是默默地流著淚。那夜是我奶奶最傷心的一個晚上。我奶奶20歲來到我家,當年爺爺就去世了,奶奶守寡多年,獨自養育爸爸。移民前那些天,狗殺盡了,雞殺絕了,老黃牛也屠宰了,晚上什麼聲音也沒有了,安靜得令人心慌;黑暗得令人窒息。但在晚上,家家戶戶都透出土油燈微弱的光亮,離別的前夜大人們無意入睡,點一盞燈靜靜地守夜。
估計已過半夜了,奶奶突然發話:“我最擔心的是大郎爺爺了,現在他爺爺的墳還在松毛嶺腳下,水漫上來,首先是淹到他爺爺。”在上代人中,雖然墳中什麼也沒有了,但依然還居住著維繫活人的先人魂魄,沒有他們的庇佑,後代如何能夠安寧與發達呢?短短的20天,活人的生計都安排不妥,哪裡還顧及得了長埋於地下的祖先。但顧及不了不等於不念想,媽媽爸爸十分無奈地說:“那怎麼辦?”爸爸說:“我現在帶著大郎上墳去。”
也只有這麼一條告別的路了。
媽媽把我叫起來:“你跟爸爸去看爺爺。”那時,破除迷信,香紙燭火都無處買,我帶著準備路上吃的豆腐乾、點心和我的作業本,摸黑去上墳。我在爺爺墳前,點著從我作業本上撕下的一張一張空白頁,替代承古以來的念過佛經的香紙,擦一根火柴“嘶”的一聲燃起一蓬火,火光是陰陽兩界的訊號與通道。拜了,唸叨了,致歉了,我把作業本都燒盡了,爺爺原諒我們了麼?當我拍拍兩膝站起來時,發現松毛嶺上上下下有點點閃閃的燒紙亮光和輕輕的哭泣聲,離別時那種悲慼的低鳴不斷地在山谷中迴旋。 電子書 分享網站
5.我的移民路(4)
從爺爺墳上回來,媽媽稀飯已燒好,這是最後一餐故鄉的早飯,也是在父母親手建造起來的房子裡吃的最後一餐早飯。奶奶和爸爸媽媽什麼話也不說,我們沒成年的兄妹自然也不敢說話。整個廚房只聽到唏溜唏溜的喝粥聲。走出家門,天色微明,在幽深的山的背景下,家家屋頂冒起了嫋嫋的炊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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