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部分(第2/4 頁)
……
禾兒的歌聲和絃聲都是哽咽似的時斷時續,如遭十面埋伏。這次歌聲止了弦兒未止,“箏——箏——箏——”猛烈發出三聲,這三聲短促而餘音繚繞,彷彿是心的破碎,血的呻吟,靈魂的吶喊,急越、悲憤、哀婉。接著歌聲又起,如泣如訴,蕩得人心靈發顫發澀發酸:
……
何年何月兮何日
父老兄弟姊妹兮
才能伸直腰桿挺胸膛
……
一時,山丘唏噓大作,哭聲一片。孩子們沒喊關爺,哭喊的是,“禾兒姐,禾兒姐,你來呀,來這裡彈呀……嗚嗚……為啥不來看我們了……”沒有誰阻止。大人們呼天嗆地,哭喊的也不是關爺,而是兄弟姊妹。花飛謝撲伏在地哭得聲撕力竭,像要喊啥,沒吐出來。從他口型上看出,彷彿和我一樣在心裡高聲哭喊“媽,媽媽……”盛凡和湯燦也莫名其妙地嚎啕得涕淚交加。禾兒的古箏又響起後,鄢校長才淚痕滿面地起身主持下一項祭儀。
祭禮一項一項舉行得較快,太陽過耳一兩丈就剩下最後終獻禮一項了。此時,禾兒遙遙的古箏樂曲變得清越,幽邃,舒緩,使人感到很是爽心愜意。趙嬸、黃嬸等一二十人開始分發祭禮的食品,首先分發的不是本村人,而是專人送去給丫口觀看的人。村長說那些人大多是望龍村的鄉親,不是來看著好耍,而是在遙寄心香。村民們秩序井然,包括孩子都沒一個爭搶吵鬧,但表情都變得輕鬆愉悅。孩子們接過食品就野了,爭先恐後爬上古榕。村長遞給我一份的同時也把我和酸棗兒一舉送到了榕樹那斜斜伸出五六丈的巨大椏枝上。英雄不用人送,一縱就坐到了我身邊,向我做了個怪臉,第一次捧泡似的叫了我一聲牛兒姐。正不知他是如何得知我叫牛兒的,只聽一聲鑼響,山包人群倏地分成了四撥,我說又要做啥?酸棗兒咯咯兒笑,英雄又扮了個怪像,“這都不曉得!要唱三國戲呢。趙伯伯也是,選我當哪樣侍童嘛,叫我扮關公多來勁?”
說笑都難得一見的村民竟會唱戲?我很是驚愕,就像聽說鐵樹開花,啞子開口說話。
少頃,鑼鼓響起,四撥人群中各有一個關公登場,各演各的,唱腔不敢恭維,招式卻見真功夫。東撥的關羽,破黃巾,一刀劈程遠,回頭彈指一頃徐州城外殺車胄;北撥的關羽,拒董卓,溫酒斬華雄,接著曹軍寨前猿臂輕舒兵不血刃擒王忠;西撥的關羽,單刀赴會,身寄狼吻談笑自若,然後如入無人之境,萬軍叢中劈顏良;榕樹下關爺林前的關羽,千里護嫂走單騎,過五關斬六將出手得盧……山包沸騰了,聲聲為關羽吶喊助威,丫口也傳來陣陣叫好。我居高臨下視野開闊,發現村外田塍一棵朋大的古樹下孤獨地立著一個人,是公社婦聯主任汪萍,時不時抬手抹臉,不知是抹淚還是擦汗。
最後,東、西、北三撥人群全又匯聚到關爺林四周,觀看關公走麥城。一時,大人小孩表情又凝重起來。禾兒的箜篌再次傳出心兒破碎之音,連榕樹上的孩子們也屏住了呼吸。只見被重圍的關羽危在旦夕之際倏然回馬一刀,劈向緊追不捨的孫權,孫權勒馬不及,眼看身首就要一分為二之時,古榕樹梢忽然響起了朱叔的聲音,那聲音悠悠的,就像是從太空發出:
“雲長聽詔,速回天宮,不得有誤。欽此!”
裝關羽的村長頓時收刀,仰天大笑三聲戛然而止,叉腰而立,一如寺廟的關公塑像。朱叔又在樹梢發出了類似於雲端傳旨的聲音:
“孫權,你這個碧眼小兒黃鬚鼠輩聽著,雲長並非不能折衝樽俎撥雲見日,如若取你首級,只在蹺足之間。只是他已被玉皇詔升為武聖,不屑與爾等凡夫俗子較量。現在他已入天庭正在受封,在你面前乃是其凡身爾!”
扮孫權的是郭叔,他牙巴上的一綹鬍子缺乏營養本來就如苞谷須一樣黃,可以說扮得惟妙惟肖,加上他反應有些遲頓,常使人轟然發笑。現在他就有點兒懵了,好像忘了臺詞,又好像是對方唸錯了臺詞他不知如何應對。大家正在鼓掌叫好,一見他那樣子,掌聲、喝彩聲忽地就沒了。酸棗兒不太高興,一撇嘴,“郭伯伯又要哭了。我爹叫他不要哭不要哭……”正咕噥,只見從郭叔眼睛裡果然滾出兩滴渾濁的眼淚,他仰天嗆呼,“聖如何?帝如何?神仙又如何?畢竟不能談笑在人間啊!”倏然作下馬狀,跪倒在關爺林前涕淚齊流,似說似唱似喊:
禍害千年在
天道不酬良
英靈在九霄
魂歸咱心房
百鳥朝朝奉
千樹竟折腰
夫妻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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