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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見老鴨口中所謂的“家裡人”是誰,震驚尚不足以形容嚴忍冬的心情,他失聲叫道:“裴春眠?!”
嚴忍冬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能怔愣地望著春眠。
老鴇拉著歌伎離開,隨手帶上門。春眠神色嚴肅地站在門旁,嚴忍冬無言地打量她。
那身店小二的招牌打扮——粗布藍衣、布帽,都沒有換掉,想必是從客棧直接過來的,而且她額上還微微沁著汗,儘管櫻色的唇緊閉著,但從稍重的鼻息、巍巍顫抖的肩膀,感覺得出她氣喘吁吁,大概是一路奔跑過來的。
她的神色不太尋常,平日總是笑咪咪的,彷彿是全天下最快樂的人,從未發過脾氣或態度不悅,然而此刻卻顯得嚴肅深刻,頭一次她看起來不再像個小姑娘,而顯露出符合她年歲甚至更為早熟的眼神。
“……你怎麼找到這兒的?”沉默片刻後,嚴忍冬開口問出第一個疑惑。
“一家一家問。”裴春眠語調平平地道。
“就憑你一個姑娘家?”
“嗯,我跟他們說我是你弟弟。”
嚴忍冬說不上來自己此刻是什麼心情,面對突然闖入自己與歌伎之間的裴春眠,他照理應該生氣,但卻沒有,反而對於拚命搜尋自己的她,有著一絲感動。
那種感覺就像他在黑暗裡踽踽獨行許久,突然有人叫住了他,讓他發現自己並非孤伶伶的……
但是——
“為什麼?”嚴忍冬質問道。為什麼她要這麼做?為什麼要如此辛苦地找他?
他們是毫無關係的外人不是嗎?他們之間的關係只不過是恰巧住在客棧的客人與店小二。
裴春眠也不答話,只是先走到他桌子的對面,拉開椅子逕自入座,然後才抬眸直視他的眼睛。
“為什麼你要找我?”嚴忍冬被她的舉止弄得心煩,眉頭鎖得更緊,再問了一次。
“我聽黎大爺說了你的事,有關你戀人病死的事。”裴春眠用平坦的語調敘述著。“我以前就想過你一定有許多苦衷,所以對你過分又不合常理的行為都一一體諒,但真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你說什麼——”嚴忍冬不禁勃然動怒,提高了聲調。
可是春眠卻輕易打斷他的話,依然淡淡地道:“真沒想到你曾經有個深愛的戀人,更沒想到她過世三年了,你竟還這樣一蹶不振。像這樣一有不順就張牙舞爪,稍被踩到痛處就無理取鬧,完全不體諒周遭人的感受,有如一個被寵壞的任性小鬼,你不覺得這是給你死去的戀人丟臉嗎?”
“砰!”嚴忍冬雙手拍桌站起,目光像是要殺死她似的怒瞪著春眠。“你懂什麼?你沒有資格提起我的戀人!”
“又來了、又來了,馬上動手動腳,你這樣真的很難看。如果是在我住的寺院裡,像你這樣的小孩,早就被罰上山挑水挑到腳都站不起來了。”
嚴忍冬勉強壓下差點脫口而出的暴吼,並不是因為對她的話感到服氣,只是不想表現得像被她全說中一樣罷了。
望見他神色陰沉、緊抿著唇,裴春眠嘆了一口氣,繼續道:“你戀人的死難道沒給你帶來一點意義?你若是真心愛你的戀人,為什麼這樣拿她當藉口,淨幹些壞事,折損她的陰德?我簡直懷疑你是否愛她,或者一切只是為了逃避你對她的內疚。”
逃避對她的內疚……嚴忍冬如遭電擊似的渾身劇烈一僵,俊眼裡湧起一絲倉皇。
這些指責太過真實,太過血淋淋了。
“至親去世,服喪三年是應該的,但超過三年還放蕩頹廢,是對死者的不敬。她生前的最後,既然一再拒絕見你,必定有她的理由,必定認為那樣做比較好,你為何不能原諒她的決定、為何不能尊重死者的心意?”
“我覺得你不夠愛她,你只是在可憐沒有她陪伴的寂寞的自己,只是在愧疚沒有在她死前照顧好她,只是在怨恨她不讓你陪伴,你想的都只有自己,根本不是在為她著想。你其實只是一個一天到晚自悲自憐、無法振作的人,我為你的戀人感到難過。”
裴春眠的一字一句有如刀一樣在他心裡劃下,嚴忍冬的胸口像被人劫開。
從未有人跟他說過這些,恐怕也沒人敢跟他提起這些,但如今他面對春眠的直言不諱,在震怒、痛苦、憤怒之餘,竟然覺得無話可說。
他的確是自悲自憐、想的都只有自己。他到底為文雪霞做過什麼?即使雪霞死了,也還要為他魯莽狂妄的舉止揹負惡名嗎?
而且他也發現到了,讓他最無法忍受的不是文雪霞的死,而是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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