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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港早春的傍晚,週末。
空氣潮溼又刺鼻,預示了行將來臨的是一個悶熱多雨的夏季。河水漫過沿河的低地。植被繁茂生長。整個美國的中部由植被覆蓋,頻繁迎接甜潤雨水的沖刷。濃密森林不遠處的草場上,開滿早春的花朵。
週六晚上,布魯斯和斯龐齊放下油漆刷走出工廠。後者不斷攛掇前者週日來自己家裡吃晚飯。“你反正一下子也找不到女人。我老婆又挺喜歡你來做客的。”斯龐齊說。
這天晚上斯龐齊正在打趣的興頭上……週六傍晚斯龐齊多半都在打趣的興頭上。週日的斯龐齊,則會在飽食炸雞、土豆泥、雞肉汁以及水果派以後,在自家前門的地板上四仰八叉地打盹兒。
布魯斯從不空手赴約……每每他總是想辦法弄來一瓶威士忌。這瓶威士忌一進門,通常就要被斯龐齊搶了去。他豪飲一通後才好歹輪到布魯斯灌下可憐巴巴的幾口。最後,剩下的酒精在轉瞬之間就被馬丁夫婦幹掉了。這以後女人便坐到一把搖椅裡,一邊前後搖晃一邊嬉笑著開斯龐齊的玩笑。“他可不像以前那麼好用了。乾癟癟的小老頭一個。興許我會去找一個年輕點兒的,比如你。”女人朝布魯斯眨一下眼睛。斯龐齊聽了,嚎啕大笑著在地上打滾,好像一隻乾淨肥胖的老豬。
“你敢情是又想去‘釣魚’了吧,老東西?”他會說。
桌上殘留著髒碗盤,刀叉橫七豎八無人整理。夫婦倆鬧過一刻後都打起盹兒來……斯龐齊橫臥在前門附近的地板上,女人則舒展地躺在搖椅中。從微微張開的嘴裡,可以看到她的上牙床裝著一副假牙。
大量雞肉汁和土豆泥剩在桌上,供從敞開的門洞裡飛進來的蒼蠅飽餐。
布魯斯猜測,碗盤這樣隨便留在餐桌上而不是立即拿去洗淨的原因,在於斯龐齊想要幫自己的老婆洗碗,卻羞於在他的面前這麼做。布魯斯可以想象,在他還沒到的時候,斯龐齊曾這樣對老婆說:老婆子,吃完晚飯別動手,你瞧著吧,他一走我就洗。
以前,斯龐齊在河往東去的拐角擁有一個磚房,磚房曾用作馬廄。彼時火車鐵軌就鋪在他家的廚房門口。房前地勢較低的遠處,靠近河的地方,有一條骯髒的土路。春潮氾濫的時候,土路被河水淹了,斯龐齊便要涉水而行。
土路曾是通往鎮上的主要線路。由於取道的人多,曾建有客棧和馬車車站。事到如今,唯剩下斯龐齊過去花小錢買來改建成家居用房的磚砌馬廄,作為繁盛過去僅存的見證,豎立在破敗的路邊了。
深轍滿地的土路上跑著五六隻雞。偶爾有汽車開過。主人睡著了以後,布魯斯小心翼翼跨過橫在門口的斯龐齊,沿著土路向小鎮之外走去。走出半英里,小鎮已被遠遠拋在身後,土路在這裡漸漸偏離了河岸轉進山裡。這一點上,河水沖刷河岸的勢頭尤其猛烈。布魯斯就喜歡坐在此處的一截樹樁上,往下觀望河水……湍急的河水彷彿要把河岸沖垮,要吞噬掉整條土路似的。向下有近十米的垂直距離,河水打著卷兒,貪婪地舔舐著阻擋它的陸地。
這是個坐著發白日夢的好地方。
一旦厭倦了滿眼的河水,布魯斯就起身離開岸邊,向山裡走去。時近傍晚又取另一條道,穿過樹林回到鎮上。
暗笑 第十三章(2)
看起來斯龐齊終其一生主要為了做三件事:工作,進食,睡覺。當布魯斯還在芝加哥城報報社工作的時候,每日下午放工後,他走出辦公室總覺得渾身乏力、心靈空虛,心裡只有不滿是滿的,其他都不滿。因此上,他常同湯姆·威爾士去小街邊的飯館坐坐。在城北河對岸的小飯館,可以弄到假冒威士忌和葡萄酒。他們就在小而幽暗的飯館一角,一小時接一小時地坐著聊閒篇兒。這時候,湯姆會拖著散漫的長音,慢吞吞地抱怨說:“週而復始每日如一,這他媽是什麼日子啊?我生活裡唯一要做的,竟然就是派人出去找八卦新聞,然後再讓個猶太小子拿官話把它們搗鼓成豆腐乾文章。”
相比而言,雖然斯龐齊已經是個老人,工作結束的時候,卻不見他表現出布魯斯在報社時的疲態……雖然到家吃飽了以後他的確也會犯困。所有的下午、週日、週日晚餐後以及所有的正午時分,他幾乎都在睡眠中度過。難道他對自己的生活狀態全然沒有疑問麼?工作、妻兒、所住的房所睡的床……有了這些他便知足了麼?就沒有什麼求之不得,而又特別想要的東西麼?他的理想呢?木屑堆裡那些個醒來的清晨,躺在老婆身邊時,他腦子裡都想些什麼?這一個女人是否就具有了河水天空樹木還有那遙遠河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