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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舊歡如夢
雲煙小築竟很是清冷。大花園的喧譁聲夾著風傳過來,這裡彷彿是另外一個世界。門是虛掩的,寶齡推門便看到稀落的幾株紫丁香。比起她園子裡那些爬出牆頭的杏花,總覺得有些單薄。丁香花下站著一個花季少女,藍紫色碎花的舊式棉襖、雙垂髻,仰著頭,一動不動,彷彿在……數花。
心頭好像被什麼東西輕輕刺了一下。寶齡記得,她也曾數過花。
前世父母離異,父親跟著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跑了,母親因為打工,便將她寄養在外婆家。她從小便跟著外婆長大,外婆鄉下的院子裡,種了許多不知名的小花,每到週末,她便坐在那張陳舊的大藤椅上,一邊盼著父母來看她,一邊數著花。外婆告訴她,只要數清楚這些花,母親便會來看她。於是她每天都數,哪怕母親匆匆來了,陪她玩一會,又匆匆而去,她也能開心上好一陣。
直到九歲那年,她才被接回去。因為愧疚,母親極盡全力地對她好,所以她雖然是單親家庭長大,但比班上家庭完整的孩子更樂觀。因為從小缺少,所以更加珍惜,只要一點點小快樂,她便能滿足。就算是被疾病纏身的那些時光裡,她還是從未放棄過。
那些童年的記憶彷彿已經離得很遠,此刻,卻又被眼前的少女勾了起來。
寶齡不覺心頭一軟,輕聲走過去,但細微的聲音還是打破了靜謐,少女好像如夢初醒一般轉過頭。約莫十四五歲的光景,巴掌般大小的臉蒼白的幾乎透明。因為臉太瘦太小,所以顯得眼睛更大,整張臉唯一的生氣彷彿只剩下了一雙眼睛。盈盈一水間,帶著些許羞澀與惶恐,如一隻初生的麋鹿。
像極了顧太太阮氏。
一瞬間,寶齡便確定了她的身份。生命真是奇妙,分明是同父同母的兩姐妹,卻相差那麼多。
兩個人都不說話,寶齡是不知該怎麼開口,少女卻用一雙小鹿般晶瑩的眼睛看著她,瘦弱的身子彷彿輕輕地發抖,像一株風裡揉碎了的紫丁香。
“寶嫿。”寶齡試著喚她。
寶嫿身子猛地一顫,雙手緊握放在胸前,寶齡便瞧見她手腕上不知被什麼割破,一片血紅,又想起剛才在門口聽到她的悶哼聲,來不及思考便走上前去:“你的手受傷了,讓我看看!”
寶嫿退後一步,漆黑的眼睛裡全是驚怕,嘴唇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寶齡正想著要如何讓她平靜下來,伸出的手卻被人按住,然後聽得身後有人道:“別這樣,會嚇著她。”
好像是埋怨的話,聲音卻極輕柔,像是四月溼潤的空氣,無聲無息地鑽進每個毛孔裡,叫人說不出的舒服。與此同時,寶齡看到寶嫿漆黑的瞳仁便像是投下了一抹陽光,輕輕地一亮。她心底微微疑惑,轉過身去,雖然做好了各種心理準備,還是不覺挑起了眉。
十七八歲的男子,一襲銀白的對襟長袍,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卻叫人覺得心裡柔軟了起來。好像他不必穿綾羅綢緞、不必做任何動作,都是好的。他看著她,漆黑的瞳仁像著了墨,卻在轉瞬移開目光,輕輕放開她,嘴角微微上揚,好像是在笑,那笑彷彿天邊飄過的一朵白雲,乾淨、溫柔的叫人窒息。
那笑卻不是對寶齡,而是對……寶嫿。
寶齡看著他走過去輕柔地抬起寶嫿的手,然後從懷裡取出一塊雪白的帕子,緩緩繞在她手背上。寶嫿則安靜地一動不動,與剛才全然不同,像一隻溫順的小貓,任由他將她的手包紮起來。
眼前兩人幾乎將寶齡當做透明,看到這幅畫面,寶齡忽然間想到了一個人。
阮素臣。
心頭的想法讓她怔了怔,便聽到三姨太白氏的聲音傳過來:“寶齡,你在麼?老爺來了,大夥都等著你去看戲呢……”
清脆的聲音戛然而止,寶齡能想象到白氏臉上的表情,只得轉過身道:“來了。”
白氏身後跟著一個丫頭,寶齡這一轉身,她便已看清園子裡的狀況,漂亮的大眼睛一轉,嬌笑道:“咦,原來是四公子來了,阮夫人剛才跟我們說起,說你書院裡要準備年初春考的事,怕是走不開呢,沒想到竟來了。”
寶齡的第六感很準確,果然是他。阮家四公子阮素臣,顧大小姐那位傾慕的物件。
聽了白氏的話,阮素臣淡淡一笑:“書院本是有事,不過已經好了。”
白氏眉梢一挑,正要說什麼,眼中卻露出驚詫的神色來:“喲,寶嫿這是怎麼了?手怎麼了?”
寶嫿垂下頭,並不說話。阮素臣牽過寶嫿的手:“沒什麼,不小心弄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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