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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當歸索藥,讓陸江北眸中生出一些困色,但還是再拿出一丸藥喂到她的嘴邊。只是,那櫻唇緊閉,沒有乖乖吃藥的意思——然後,一個白色的空蠟丸,被一隻小手擎高,閉著的櫻唇模模糊糊地說:“我待會兒再吃,請放進這裡面。”
陸江北從善如流地將那枚藥丸放入軟蠟殼中,研判著重傷少女的面色,又扣住那一隻攥緊蠟丸的小手,靜聽脈音。聽了半晌,他的面上露出了一種晦暗不明的古怪神色。然後,另一隻小手遞來第二個空蠟丸,一對溜溜的眼睛對上他的,帶著點懇求之意,彷彿在說著,“再來一丸。”
饒是在如此冷冽緊繃的時刻,陸江北還是忍不住輕揚起了唇畔,將那枕邊的綠瓷方盒“啪”地一合蓋子,整盒遞到她手中,叮囑說:“這個不是糖丸兒,性辛辣,有微毒,你每日至多服一顆,連服三日就要停藥。剩下的留著給你備用吧,男人的拳頭是不能亂接的,你記好這一點,往後就再沒這樣的好運了。”說完,撕下一條被單,簡單為她包紮右手虎口的裂傷。
“好運?怎麼回事?”高絕也上來坐到床邊,要切脈診視,“她的經脈還沒斷?她怎麼還能動彈?”
何當歸擺擺手謝絕他的好意,解釋說:“段大人最後撤了掌,我只掃到一點掌風,因此並無大礙,不用再治了。請幫我看一看杜堯的情況吧,我想幫他治傷,但他堅決不讓我診脈,我也不知道他傷成什麼樣,拜託了。”她從枕上掙扎起來,如瀑的長髮也跟著拉直,鋪散成長長一匹,有一部分落在身後杜堯的臉上,後者撥開長髮,開口說話了:“何小姐,別走,讓我再看看你。”其聲乾枯如秋葉,彷彿是從一道石縫中發出來的。
何當歸回頭看他,更多的頭髮簌簌落在他的臉上,她無奈道:“你得治傷。”然後又小聲加上一句,“對不起,我不是存心的,你……真的對不起……你肯定還有救,讓高大人幫你瞧瞧吧。”
杜堯堅持地說:“治不治都一樣了,我不怨你,只想再多看你兩眼,這樣都不行嗎?”他的雙目失去往日的晶然神采,面色也昭示著他現在處於虛脫狀態。
何當歸回身跪坐在床邊,像拜死人一樣雙手合十,低頭說:“不管你信不信,我今日也是第一次遭遇這種情況,更不是存心這樣做,當時我很想鬆開你,可手彷彿黏上了一般,完全不受控制。你是被動的,我亦然,真的真的……很對不起!”
杜堯輕輕說:“我不後悔,抱過你一次,我也沒什麼遺憾了。”說完,輕輕地闔了眼。
見狀,何當歸滿面焦急,用未受傷的左手使勁拍打他的面頰,呼喚道:“杜堯!杜堯!你振作一點,你不會有事的,先治好了傷再說,我一找到那位師父學會‘逆向傳法’,我就立刻來還你,真的,我待會兒給你打張借條!騙你是小狗!”
杜堯倦怠地睜開眼,輕聲抗議道:“我已經是傷員了,小姐你的手勁能不能小點兒,我只是想稍微睡一下。”
何當歸又合掌拜了他一回,說:“請好好保重,我會再回來找你的!”然後回身,從陸江北和高絕之間的空隙中鑽出來,面向已被她和杜堯之間的“生離死別”震撼到的兩個人,再次合掌一拜,懇求道,“請救一救他吧!”
高絕冷然逼視著床上裸著上身、面帶微笑的杜堯,如是一刻,卻不肯動手救人。陸江北嘆口氣,探手到被下面,去找杜堯的手腕,只是輕輕一搭脈,陸江北立時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睜眼:“杜堯,你……”
何當歸從陸江北身後探出半顆頭觀望杜堯,樂觀主義地發問:“他這個傷,半年之內肯定能好,對吧?”尾音透著一點心虛。
陸江北皺眉,默然,輕輕搖頭,張張口,還是默然。高絕見此情景,頓時大感詫異,什麼樣的傷,半年時間都治不好?如今東廠齊聚了四海之內的奇人異士,連斷骨碎骨都能續接,就算是筋脈齊斷的人,只要仍有一口氣在,都還能救活過來。杜堯究竟受了什麼樣的傷,竟然嚴重到不治了?登徒子杜堯想要輕薄佳人,而佳人如今看上去並未受損,莫非他已被她……
何當歸看著杜堯一臉認命的樣子,不禁滿懷歉然,卻也無可奈何,既然陸江北也覺得沒有救,那隻好以後再說了。現在,她終於順利得到了一盒十幾顆寒毒解藥,只要治好了孟瑄的劍傷,那麼,杜堯的傷以後總有辦法能治。唉,誰讓他一開始心存邪念呢?他不那樣,她又怎會那樣,總之是……對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