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第1/4 頁)
很遠。過了一會兒,土路到了盡頭,他得沿著公路邊上走了。淺黃色的太陽高懸在空中,天很熱。
他走過了一間門前掛著一個橙色油泵的棚屋,但沒看見那個坐在門口到處閒看的老頭。帕勒戴斯先生正在喝一杯橙色的飲料。他慢悠悠地喝著,眯著眼從飲料瓶上方看到一個穿格子外套的小小身影消失在路盡頭。他把空瓶往板凳上一放,一邊伸袖子去抹嘴,一邊眯眼去看。他進屋從糖果架上取下了一根一英尺長兩英寸厚的紅白條紋的薄荷棒糖,把它插進屁股後面的口袋裡。然後他上了車,在公路上慢慢開著去追那個男孩。
貝富爾走到那塊零星生著紫色雜草的田地,已是滿身塵土,汗流浹背。他一陣快跑,狂奔過那塊田地,鑽進了樹林。他從這棵樹轉到那棵樹,想要找到昨天他們走過的那條路。終於他找到了松針上踩出的那條小道,就沿著走下去,直到前方樹叢間出現了一條陡峭而崎嶇的下山道。
帕勒戴斯把車停在大路上,走到他幾乎每天坐著的那個地方,他看著眼前流過的河水,手上提著根沒上魚餌的魚線。從遠處看到他的人都會以為樹叢裡半藏著一塊古老的大礫石。
貝富爾壓根兒就沒看見他。他看到的只是泛著紅黃色波光的河水。他穿著衣服和鞋襪就跳進了河裡,嗆了一大口水。他喝下了一部分,把剩下的吐了出來。他站在齊胸深的水裡,四下裡張望。淺藍色的天空非常清澈,完整無缺——除了被太陽弄破的那個洞以外——樹梢給天空鑲了道底邊。他的外套漂在河面上,圍著他像一片奇異而鮮豔的睡蓮葉一樣展開。他站在水裡,笑著看太陽。他不想再捉弄牧師了,只想自己給自己施洗,這一次要一直這樣漂著,直至漂到基督之國。他不想再浪費時間了。他立刻把頭埋進水裡,向前蹚去。
一秒鐘後,他開始大口喘息,口噴水沫,頭部再次浮出水面。他又一次把頭埋下去,同樣的狀況又發生了。河不要他。他再試一次,又浮出水面,嗆了幾口水。牧師把他摁下去的時候也是這樣——有什麼東西在把他的臉向上推,他要與它對抗。他停下來突然想到:這又是在鬧著玩,這不過又是在鬧著玩罷了。他想到他大老遠跑來勞而無功,不由得衝吝嗇的河水拳打腳踢。他的雙腳已經踩空了。他發出了一聲痛苦而憤怒的低吟。接著他聽到一聲大吼,看到一隻肥豬模樣的東西向他蹦跳過來,一邊揮舞著手裡紅白色的棍子,一邊咆哮。他又一次鑽進水裡,這一次等待他的河水像一隻細長而溫柔的手抓住了他,飛快地將他向前拉去向下拖去。一剎那間,他被恐懼攫住了。他在迅速移動,而且知道自己會去向何處,憤怒和恐懼就都消散了。
帕勒戴斯先生的腦袋不時從水裡冒上來。在很遠的下游,老者像一隻古老的水怪終於鑽出了水面,兩手空空地站著,一雙無神的眼睛注視著目力所及的下游方向。
救人就是救自己(1)
史福特利特先生初次踏上這條路的時候,老婦人和她女兒正坐在門廊上。老婦人溜到椅邊兒,傾身向前,手搭涼棚,擋開刺眼的落日餘暉。女兒看不到遠處,仍舊自顧自玩著手指。老婦人和獨生女一起住在這個人跡罕至之處,之前從沒見過史福特利特先生,但隔著老遠她就認出他不過是個流浪漢,沒什麼可怕。他左袖管高高挽起,露出僅剩的半截胳膊,骨瘦如柴的身影像是經不住微風的吹拂微微向一邊側去。他手提一個鐵皮工具箱,身穿一套城裡人穿的黑色套裝,頭戴一頂棕色氈帽,前面的帽簷翹起,後面的耷拉下來。他慢慢向她走來,臉朝向小山頂上搖搖欲墜的太陽。
老婦人坐在那裡動都沒動。等他就要跨進她的院子了,她才一手握拳貼緊胯部站起身來。穿藍色蟬翼紗短裙的大高個女兒一眼把他從頭到腳看了個遍,跳起來直跺腳,用手指了指他,興奮得“啊啊”直叫。
史福特利特先生剛進院子就停住腳步,放下箱子,衝她脫掉帽子,彷彿她絲毫沒有受到驚擾似的。隨後他轉向老婦人,一路揮著帽子走過去。他長髮中分,一頭順滑的黑髮緊緊貼在頭皮上,一直垂到耳下,腦門佔了整張臉的一大半,五官被擠到一起,突出的下巴非常靈活。他看起來還很年輕,但沉穩中透著一副不滿的神情,似乎已經看透了人生。
“晚上好。”老婦人說。她和一根柏樹籬笆樁一般高,頭戴一頂男式灰帽,帽簷壓得很低。
流浪漢站在那裡望著她,沒有搭話。他轉身面向落日,慢慢揮舞著那隻完整的胳膊和另一隻殘缺的胳膊,比劃出一大片天空,他的身形擺成了一個扭曲的十字。老婦人把胳膊抱在胸前緊盯著他,好像她是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