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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1)
孩子悶悶不樂、沒精打采地站在昏暗的客廳中間,他父親正把他往一件格子外套裡塞。沒等他右胳膊從袖口伸出來,他父親就硬把衣服給扣上了,然後推他到門口。半開的門裡伸進了一隻白森森、佈滿麻點的手。
“他還沒穿齊整呢。”過道里一個聲音大聲說。
“那就看在基督的分上,幫他穿齊整吧。”父親咕噥著,“現在是早上六點了。”他身穿浴袍,赤著一雙腳。他把孩子推到門邊,要關門的時候,隱約看到她在門外,身穿青豆色長外套,頭戴氈帽,身上皮包骨頭,面板上麻麻點點。
“還有我和他的車錢,”她說,“來回要坐兩次車呢。”
他又折回臥室去拿錢。待他返回客廳,她和男孩雙雙站在客廳中間。她四下裡打量著。“我要是在你家給你做保姆,可受不了這股菸頭味。”她邊給他穿衣邊說。
“這是零錢。”父親說。他走到門前拉開門等著。
她數完錢,把錢塞進外套,走到留聲機邊掛著的一幅水彩畫前。“我知道時間,”她一邊費力去看上面幾個色彩強烈的平面圖形被幾根黑線割得七零八落,一邊說,“我不可能不知道。我晚班從晚上十點上到早上五點。坐到藤街的車過來路上要一個鐘頭。”
“我知道了,”他說,“晚上我們等他回來,*點左右?”
“也許還要晚一點兒,”她說,“我們這是要去河上接受治療。那個牧師不常過來。我可不樂意花錢買這個,”她一邊衝著那幅畫點頭,一邊說,“我寧願自己畫。”
“好了,康寧太太,那就再見啦。”他敲著門板說。
臥室裡傳來一個蒼白無力的聲音:“給我拿個冰袋過來。”
“他媽媽病了,可真糟糕,”康寧太太說,“她什麼病啊?”
“我們都不清楚。”他咕噥了一句。
“我們會讓牧師為她祈禱的。他治好了很多人。貝富爾?薩穆斯牧師。她也許什麼時候也該去找他瞧瞧。”
“也許吧。”他說,“我們晚上見。”說完就消失在臥室裡,讓他們走。
小男孩一言不發地看著她,眼淚、鼻涕一起流下來。他四五歲的樣子,臉很長,下巴外凸,雙眼分得很開,半睜半閉。他似乎不願多說話,很沉得住氣,像一隻等候著被放出圈外的老羊。
“你會喜歡那個牧師的。”她說,“貝富爾?薩穆斯牧師。你該去聽聽他唱讚美詩。”
臥室門突然開了,父親探出頭來說:“再見,兒子。玩得開心點。”
“再見。”小男孩說完一躍而起,像是被槍射中了似的。
康寧太太又朝那幅水彩畫瞄了一眼。然後他們走到過道里按鈴叫電梯。“我才不會畫那麼一幅畫呢。”她說。
戶外灰濛濛的清晨被路兩邊空空蕩蕩、暗無燈光的高樓遮住了。“過會兒天就要亮了,”她說,“不過這是今年我們最後一次有機會在河邊聽佈道了。把鼻子擦擦,乖孩子。”
他抬起袖子去擦鼻子,但被她制止了。“這樣不好,”她說,“你的手帕呢?
他把手放進口袋,假模假樣在找手帕,她在旁邊候著。“有人就是恨不得趕快把人打發走,”她衝著咖啡店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嘀咕,“我來吧。”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塊繡著紅藍小花的手帕,彎下腰給他擦鼻子。“擤一擤。”她說。他擤了擤鼻子。“我可以把手帕借給你。放口袋裡吧。”
他把手帕疊好,小心地放進口袋。兩人走到街角,靠在一家沒開門的雜貨店的外牆上等車。康寧太太豎起衣領,把帽簷下的脖子都遮住。她上眼瞼耷拉下來,好像就要靠在牆上睡著了。小男孩暗暗使了點兒勁捏了捏她的手。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河(2)
“你叫什麼?”她昏昏欲睡地問,“我只知道你姓什麼。我應該早點問問你叫什麼。”
他叫哈里?阿什菲爾德,以前他從未想過要改個名字。“貝富爾。”他說。
康寧太太猛地挺直了後背。“真太巧啦!”她說,“我告訴過你那個牧師也叫這個名字。”
“貝富爾。”他又說了一遍。
她站在那裡低頭看他,好像他在她面前顯出了神蹟。“今天我倒要讓你跟他見見,”她說,“他可不是個普通的牧師。他能治病。不過他對康寧先生倒沒什麼法子,因為康寧先生沒有信仰,可他還是說他會盡力試試。他肚子絞痛。”
一輛電車出現在空無一人的街口,像個小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