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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對啞巴說:“讓你們準備好。”
啞巴斜了父親一眼,繼續磨刀。磨一陣,他撕了幾個高粱葉子,把刀口上的石沫子擦掉,又拔了一棵細草,試著刀鋒。小草一碰上刀刃就悄悄地斷了。
父親又說:“讓你們準備好!”
啞巴把腰刀入鞘,放在身旁。他的臉上綻開猙獰的笑容。他抬起一隻大手,對著父親招著。
“唔!唔!”啞巴說。
父親躡手躡腳地走上前,離啞巴一步遠停住。啞巴一探身,扯住了父親的衣襟,用力一帶,父親伏在啞巴懷裡。啞巴擰住父親的耳朵,父親的嘴咧到了腮上。父親用勃郎寧手槍,戳著啞巴的脊粱骨。啞巴又按住了父親的鼻子,用力一撳,父親的眼淚噗噗冒出。啞巴怪聲怪氣地笑起來。
散坐在啞巴周圍的隊員們齊聲鬨笑。
“像不像餘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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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餘司令下的種子。”
“豆官,我想你娘。”
“豆官,我要吃你娘那兩個插棗餑餑。”
父親老羞成怒,舉手手槍,對準那個妄想吃插棗餑餑的就摟了火。勃郎寧手槍裡啪噠一響。子彈沒有出膛。
那人臉色灰黃,快速跳起,來奪父親的手槍。父親怒火沖天,撲到那人身上,連踢帶咬。
啞巴立起來,扯著父親的脖子用力一摔,父親的身體離地飄行,下落時砸斷了幾株高粱。父親打了一個滾爬起來,破口大罵著,撲倒啞巴面前。啞巴唔唔兩聲。父親看著他鐵青的臉,被鎮在那兒。啞巴拿去勃郎寧手槍,拉動槍機,一粒子彈落到他的手裡。他捏著子彈頭,看著子彈屁股門上被撞針擊出的小孔,對著父親比劃了幾下。啞巴把槍插到父親腰裡,拍了拍父親的頭。
“你在那邊鬧什麼?”餘司令問。
父親委屈地說:“他們……要和俺娘睏覺。”
餘司令板著臉,問:“你怎麼說?”
父親抬起胳膊擦擦眼,說:“我給了他一槍!”
“你開槍了?”
“槍沒響。”父親把那粒金燦燦的臭火遞給餘司令。
餘司令接過子彈,看看,輕鬆地甩出,子彈滑著漂亮的弧線,落到河裡。
餘司令說:“好樣的!槍子兒先向日本人身上打,打完日本人,誰要是再敢說要和你娘睏覺,你就對著他的小肚子開槍。別打他的頭,也別打他的胸,記住,打他的小肚子。”
父親伏在餘司令身邊。他的右邊是方家弟兄。大抬杆子架在河堤上,槍口對著石橋。槍口堵著一團破棉絮。抬杆的後部翹出一根引信。方七的身邊,放著一把高粱稈芯製成的火絨,有一根正在燃燒。方六身邊放著一個藥葫蘆,一個盛鐵豆子的鐵盒。
餘司令左邊是王文義。他雙手攥著長笛子鳥槍,身體抖成一團。他的傷耳已經和白布凝結在一起。
太陽一竿子高了,雪白的核心外還鑲著一圈淺淡的紅。河水亮晶晶的,一群野鴨子從高粱上空飛來。盤旋三個圈,大部分斜刺裡撲到河灘的草叢中,小部分落到河裡,隨著河水漂流。河水中的野鴨子身體穩住不動,只把靈活的頭頸轉來轉去。父親身上暖洋洋的。被露水打溼的衣服徹底幹了。又趴了一會,父親感到有一粒石子硌得胸痛,便起身坐起,頭和胸高出堤面。餘司令說:“趴下。”父親又不情願地趴下。方家老六鼻子裡吹出鼾聲。餘司令摳起一塊坷垃,投到方六的臉上。方六懵懵懂懂地坐起來,打了一個哈欠,擠出兩滴細小的淚珠。
“鬼子來了嗎?”方六大聲說。
“操你親孃!”餘司令說:“不許睏覺。”
河南河北寂靜無聲,寬闊的公路死氣沉沉地躺在高粱叢中。河上的大石橋那麼漂亮。無邊的高粱迎著更高更亮的太陽,臉龐鮮紅,不勝嬌羞。野鴨子在淺水邊,用扁嘴搜尋著什麼,發出一片呱呱唧唧的響聲。父親的目光停在野鴨子上,瞄著鴨子平坦的背。他幾乎要勾動扳機了。餘司令按住他的手,說:“小鱉羔子,你想幹什麼?”
父親感到煩躁不安了,公路還是枯死地躺著。高粱更加鮮紅。
“冷麻子這個畜生,他要是膽敢耍弄老子!”餘司令狠狠地說。河南無聲無息,冷支隊連個影兒都不見。父親知道鬼子汽車從這兒路過的情報是冷支隊長得到的,冷支隊長怕一家打不了,才來聯合餘司令的隊伍。
父親緊張了一會,又漸漸懈怠。他的目光一次又一次地被野鴨吸引。他想起跟著羅漢大爺打鴨子的事。羅漢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