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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詭心計,歎服不止。羅漢大爺進來對他說:“掌櫃的要看看你。”
到了西院,羅漢大爺說:“你先等著。”
奶奶出了門,大方端莊,派頭十足,天南海北地把餘佔鰲盤問了一遍,最後,揮揮手,說:“帶過去吧,試一個月看看。工錢從明天算起。”
餘佔鰲成了我家燒酒鍋上的夥計。他身體結實,手把靈巧,活兒幹得出色,羅漢大爺多次在奶奶面前誇他。一個月過後,羅漢大爺把他叫到櫃上,對他說:“掌櫃的對你挺滿意,留下你啦。”羅漢大爺遞給他一個布包,說:“這是掌櫃的賞給你的。”他拆開布包,包裡是一雙新布鞋。他說:“二掌櫃的,告訴女掌櫃的,就說餘佔鰲多謝她啦。”羅漢大爺說:“去吧,好好幹。”
餘佔鰲說:“我會好好幹。”
轉眼又是半月,餘佔鰲漸漸有些按捺不住,女掌櫃的每天都到東院裡轉一圈,但只是跟羅漢大爺問這問那,很少搭理汗流浹背的夥計們。餘佔鰲感到十分委屈。
單家父子經營這買賣時,燒酒鍋伙計們的飯食包給了村裡幾家小飯鋪。奶奶接手之後,僱來了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人稱大老劉婆子,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名叫戀兒。這兩個女人住在西院,專門負責做飯。除了原先養的兩條大狗,奶奶又買來三條半大狗,一條黑的,一條綠的,一條紅的。這樣西院裡就有三個女人五條狗,熱熱鬧鬧,自成一方世界。夜裡,有一點風吹草動,五條狗齊聲吠叫,不被它們咬死也要被它們嚇死。
餘佔鰲在燒酒鍋上幹到兩個月頭上,已是九月光景,遍野高粱成熟。奶奶讓羅漢大爺僱來幾個短工,整理場院和露天糧食囤,準備收購高粱。那些日子天高氣爽,陽光明媚,奶奶穿一身雪白的綢衣,腳登一雙紅緞子小鞋,手提一根指頭粗細的剝了綠皮的柳木棍,身後跟著一群走狗,在場裡院裡轉來轉去,引逗得村裡人擠眉眨眼做怪模樣,但無人敢放一個屁。餘佔鰲幾次與我奶奶討近乎,我奶奶面孔嚴肅,不跟他多說一個字。
那天晚上,餘佔鰲多噇了幾碗酒,不覺有七分醉意,躺在通屋大炕上,翻翻覆覆難以入睡。一道道月光,從東邊那兩個窗戶裡射進來。有兩個夥計,在豆油燈盞下,縫補破衣爛衫。
那個會拉板胡的老杜,把一根板胡拉得哭哭啼啼,人心在琴絃下顫抖。也是該當出事——那兩個縫補衣服中的一個,被老杜淒涼的板胡撩得喉嚨發癢,沙啞著嗓子唱:“光棍苦,光棍苦,衣衫破了無人補……”
“讓女掌櫃的給你補去!”
“女掌櫃的?這塊天鵝肉,不知哪個鷂子能吃到。”
“咱那老少掌櫃的想吃天鵝肉,把小命都搭進去了。”
“哎,我聽人說她為閨女時就私通著花脖子!”
“這麼說,單家爺子真是被花脖子殺的。”
“少說話,少說話,『路邊說話,草棵裡有人』!”
餘佔鰲躺在炕上,冷笑了一聲。
一個夥計問:“小余,你笑什麼?”
餘佔鰲仗著酒膽,脫口而出:“是老子殺的!”
“你喝醉了!”
“喝醉了?你才醉了!就是老子殺的!”他折身起來,從吊在牆上的小衣包裡抽出一柄小劍,拔劍出鞘,劍刃在月光中像條小銀魚兒一樣。他硬著舌頭說:“告訴你們……俺跟女掌櫃的……早就睡過了……在高粱地裡……夜裡來放火……一刀……又一刀……”
眾人閉口無言,一個夥計吹出一口氣,噗地滅了燈。滿屋朦朧,那柄劍在月光裡更顯得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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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睏覺睏覺睏覺!明兒一早還要起來燒酒呢!”
餘佔鰲叨叨咕咕地說:“你……你她媽的……提上褲子就不認人啦……讓老子給你當牛做馬……沒那麼容易……老子今夜就……宰了你……”他從炕上爬起來,握著小劍,跌跌撞撞往外走,夥計們在黑暗裡大睜眼睛,看著他手中利器發出的寒光,沒有人敢吭聲。
餘佔鰲走到院子裡,見月色皎皎遍地,那一排排釉彩大缸閃閃爍爍,如同寶物。從田野裡飄來的飽含著成熟高粱悽苦微甘氣息的南風使他打了一個寒噤。西院裡傳來女人的嬉笑聲。他鑽進廈棚,搬出那張四腳高凳。他進廈棚時,拴在長槽後的黑騾子彈著蹄子迎接他,騾子粗大的鼻孔裡打出響亮的嘟嚕。他不理騾子,搬著凳子趔趄到高牆根上,踩上去,站直,牆頭齊著他的胸口。他看到了燈火照著雪白的窗紙,窗紙上貼著通紅的窗花。女掌櫃正和那個戀兒小姑娘在炕上打鬧。他聽到大老劉婆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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