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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二奶奶剛剛從黃鼠狼的幻影中解放出來的神經又不正常了,站在炕上的日本兵時而像個有大學問的讀書人,時而像那個黑嘴巴黃鼠狼。二奶奶間歇性抽搐著,嚎叫著。那柄刺刀幾乎捅到小姑姑的嘴裡去了。一陣錐心的痛楚、一種無私的比母狼還要兇惡的獻身精神,使二奶奶清醒了。她脫掉褲子,脫掉褲頭,脫掉上衣,脫得一絲不掛,還把那個塞進褲腰的包袱用力摔到炕下,包袱硬梆梆地打中了一個年紀輕輕、容貌俊俏的日本士兵的臉。包袱掉在地上,那年輕小夥子發呆般地瞪著兩隻迷惘漂亮的眼睛。二奶奶對著日本兵狂蕩地笑著,眼淚洶洶地湧流。她平躺在炕上,大聲說:“弄吧!你們弄吧!別動我的孩子!別動我的孩子。”
炕上的日本兵收回刺刀,胳膊疲倦地下垂,好象死去一樣。炕上擺著二奶奶像炒熟了的高粱一樣顏色一樣焦香的肉體,日本人眼睛發直,面孔僵硬,像六尊泥塑一樣。二奶奶麻木地等待著他們,腦子裡一片灰白。
我現在想,如果那天面對著二奶奶輝煌肉體的不是一個日本兵,二奶奶是否會免遭蹂躪呢?不,不會,當一個雄性獸人單獨在一起的時候,由於沒有必要猴子戴帽,他會加倍瘋狂,他會脫掉那些刺繡著美好文章的楚楚衣冠,像野獸一樣撲上去。在一般情況下,強大的道德力量會威逼著生活在人群中的野獸用漂亮的衣服遮掩住它們遍體的硬毛,穩定和平的社會是人類的訓練所,正像虎豹豺狼在籠子裡關久了也會沾染上部分人性一樣。會不會啊?會?不會?會不會?我若不是男人,我若手中握有殺人的刀,我要把天下男人都殺盡!也許那天只有一個日本兵面對著二奶奶的肉體,也許他會想起他的母親或妻子,想到此他也許會悄然而去,會不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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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個日本兵僵持著,像參拜祭壇上的犧牲一樣參拜著赤裸裸的二奶奶。誰也不願離去,誰也不敢離去。二奶奶直挺挺地躺著,像一條曝曬在炎陽下的大狗魚。小姑姑哭得嗓音嘶啞,音量減弱,間隔增大。日本兵其實被二奶奶的獻身精神鎮住了,當她以慈母的姿態躺在兒子們面前時,每個人都在追憶自己走過的道路。
我認為,如果二奶奶能夠再堅持一下,也許會贏得勝利。二奶奶,你為什麼在躺倒之後又匆匆忙忙爬起來穿衣呢?你剛剛把一條褲腿蹬上,炕下站著的日本兵就騷動不安起來,那個被你咬破了鼻子的日本兵扔掉大槍就往炕上撲,你厭惡地看著他那個破爛的鼻子,無法遏止的癲狂又發作了。那個用計征服了你的瘦鬼子把胖鬼子踢下了炕,並且揮舞著拳頭,用你聽不懂的語言對炕下的鬼子吼叫著。緊接著,他壓在了你身上,他的雞鳴般的喘息和著他嘴裡馬糞般的臭氣,噴吐到你的臉上。
你的眼前又出現了黑嘴巴黃鼠狼的幻影。你又瘋狂地嗥叫起來。你的瘋狂刺激了日本兵的瘋狂,你的嗥叫引逗得日本兵齊聲嗥叫。
是那個禿頭的中年鬼子硬把伏在你身上的瘦鬼子扳下去的。禿頭鬼子猙獰的臉緊貼著你的臉,你厭惡地緊閉著眼睛,你感到腹中的三個月的胎兒在痛苦掙扎,你聽到小姑姑的磨礪鏽刀一樣的哭聲、禿頭鬼子豬一樣的呼吸聲、鬼子們在炕下的跺腳聲和淫笑聲。禿頭鬼子用他的堅硬的牙齒啃著你的臉,好象要報你咬破他的鼻子之仇,你的臉上,混合著淚水、鮮血和禿頭鬼子嘴裡流出的涎水。粘稠的涎水。你的嘴裡突然湧出了一股鮮紅的熱血,腥臭的味道灌滿了你的鼻腔。腹中胎兒的扭動引起了一陣陣撕肝裂肺的痛楚,你全身的肌肉、你每一條神經都緊張著痙攣著,好象一根根繃緊的弓弦。你感到胎兒用力往你的深處躲藏著,躲藏著難以洗涮的恥辱。你的心裡升騰起一股怒火,當日本兵油滑的面頰觸到你的嘴上時,你有氣無力地咬了一下他的臉,他臉上的皮肉柔韌如橡膠,有一股酸溜溜的味道,你厭惡地鬆了牙,與此同時,你緊繃著的神經和肌肉全部鬆弛了,癱瘓了。
後來,她聽到在非常遙遠的地方,小姑姑發出一聲慘叫。她困難地睜開眼皮,看到一幅夢幻般的景象:那個年輕的漂亮士兵站在炕上,用刺刀挑起小姑姑,晃了兩晃,用力一甩。小姑姑像一隻展開翅膀的大鳥一樣,緩慢地往炕下飛去。她的小紅襖在陽光下展開,抻長,像一匹輕柔平滑的紅綢,在房間裡波浪般起伏著。小姑姑在飛行過程中奓煞著胳膊,頭髮像刺蝟毛一樣立著。那個年輕日本士兵端著槍,眼睛裡流著青藍色的淚珠。
二奶奶拼盡全力嚎叫了一聲,她想奮身躍起,但身體已經死了,她眼前一片黃光閃過緊接著出現綠光,最後,漆黑的潮水淹沒了她。
大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