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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裡可以看到遠處的燕子磯,長江在暮雨中變成一線青色,莽蒼蒼地直接遠天,沿堤的老槐樹在雨絲中舒展著暗綠的枝條,擋住了岸邊那點點閃爍的船火。
“這鳥天氣真惱人!”細雨中忽地傳來一聲呼喝。三個人擁著一把傘“吧嗒吧嗒”地躺著泥濘而來。先進屋的是個身子瘦長的道士,叫道:“格老子的,,還好,有個店鋪能落腳,不然又給淋得淨溼!”聲若洪鐘,驚得店內的幾個客人全都舉頭望過來。
跟在道士身後進來的是個面色白淨的書生,一邊慢條斯理地收著傘,一邊悠然笑道:“楊柳又如斯,驛橋春雨時。這江南三月暮雨的滋味其實跟醉酒有相似的妙處!”話未說完,最後進來的那人卻將一把摺扇合攏,在他頭上輕輕一敲,笑道:“既這麼妙,你唐公子還是出去醉雨,咱們在此醉酒!”這個人卻是個身子肥胖的白麵公子,身著寶藍色對襟繡邊直裰,寬袍大袖,儀態瀟灑。不熱的天,他手裡卻玩著一把檀木摺扇,若不是肚子大了三圈兒,臉胖了兩圈兒,眼睛小了一圈兒,倒真是個翩翩佳公子。
笑鬧之間,三人已在當中一張大桌前坐下。柳四嫂便低眉冷眼地拎了壇酒過來,擺在桌上,又添了幾樣冷盤。那道士先仰頭飲了一碗酒,讚道:“好酒!”胖公子瞧見這手腳麻利的老闆娘模樣標緻,先自提氣收了收胖胖的肚子,摺扇一搖,挺瀟灑地笑道:“店家這酒不錯,還有什麼拿手的好菜只管上來,不必在乎多少銀子!”
“這幾個冷盤和酒全不收錢,今日來的,全都白吃白喝!”柳四嫂緊蹙著眉梢,聲音空洞洞的,“上好的菜卻沒了,廚子昨晚已給辭了!”胖公子將摺扇一收一張,哈哈笑道:“這可有趣了,難道這位娘子要關門大吉?”那白面書生也道:“這個……無功不受祿,小生可不好吃這不要錢的酒飯!”
一位縮在角落裡的瞎眼算卦老者這時從酒桌上直起了腰,長嘆道:“四嫂,真是為了那王太尉的事?”柳四嫂的秀眉一抖,道:“除了他,還能有誰?咱們這醉仙居鋪面雖小,卻常有來往客商歇腳,買賣還算過得去。那王太尉明明看上了這地皮旺,卻藉口要除妖鬼!哼哼,什麼妖鬼,這官府才是……”她猛然閉口,將下面的話語嚥了下去,但這意思卻是再明白不過。
那道士皺著眉道:“王太尉,哪個王太尉?”那書生哂到:“想必便是新到建康的都統制王權,是個外強中乾之輩,不厲兵秣馬,卻一門心思地做買賣賺錢!”那胖公子收起摺扇,在那書生頭上輕輕地一拍,笑道:“你這小橘子有所不知了吧?咱大宋的官兒都好做買賣,咱那位拜了太師的清河郡王張俊做‘中興四大將’時,便曾經營太平樓酒樓,更把賺的銀子統統做成一千兩一個的大銀球,號稱‘沒奈何’!那打油詩聽過嗎?‘張家寨裡沒來由,使他花腿抬石頭。二聖猶自救不得,行在蓋起太平樓!’說的便是那張大帥手下的花腿軍卒在臨安給他蓋太平樓的逸事!”轉頭對柳四嫂又道:“這位都統制王權,侵你這塊旺地,想必也是要效法太師,蓋座大酒樓,賺些‘沒奈何’!”
這時離著大宋朝庭南渡,早過了二十年,當初號稱“中興四大將”的張俊、韓世忠、劉光世和岳飛已盡皆辭世。命最長的那位太師張俊,就是這位胖公子說的清河郡王,雖是去年才死,但人們也早忘了。甚至岳飛灑在風波亭上的血,也快給江南的怡紅快綠消弭無形。
這江南淡淡的風,細細的雨,沖淡了慷慨俠士的熱血,消磨了激昂書生的壯志……即便是這建康,二十多年前給金兵揮師血洗之地,這時也已慣作風月、歌舞昇平了。
宋、金自紹興議和之後,十多年不動刀兵,只是自幾年前完顏亮篡位之後,大金遷都燕京,號為中都,厲兵秣馬,虎視江南,有見識的宋人不免惴惴下安。但秦檜操控趙宋江山十數載,積威遍滿江南,更在御史臺六察司下設格天社,以八千鐵衛勘察四方,朝野間無人膽敢言戰。百姓能做的也只是苟延殘喘,杯酒言歡之時,提起朝廷之事,也不免戰戰兢兢。這胖公子笑言張太師貪財的“逸事”,真可說是“直言無忌”了。
柳四嫂白淨的臉上騰起一抹憤怒的紅色,道:“王權說了,我若不讓出這醉仙居來,今晚他便派人來拆這店鋪!”她的聲音突然間有些哽咽了,“拆吧!他們敢拆,我便死在這裡!我那漢子去了兩個月了,丁點兒音訊沒有,留下我孤苦伶仃的一個人,活著沒味兒!”
那算命瞎子常來柳四嫂這兒混酒喝,聽後顫聲道:“怎地,柳四哥還沒訊息?難道……”柳四嫂張口想說什麼,卻終究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那晚他去追那妖鬼